“薛書記說得沒錯,老俞不召開常委會,咱們就是開戰也沒戰場啊,照我看,老俞現在是心裏沒底兒,你看他一天跟個風車似的,見這個,找那個,那笑容叫一個可親,那神態叫一個和藹,不知道的,估計都以為他俞某人改任幼兒園老師了!”

說話的是宋運通,這位自從那日和衛齊名鬧掰後,和廖國友、薛向陡然近乎起來,當然,起初,宋運通是最承廖國友的情,可廖國友拉著他和薛向打了幾回獵,喝過數回酒後,宋運通發現薛向這小白臉粗起來比自己還粗,槍法準,下手狠,喝酒更是沒底,霎時,就看薛向順眼起來,漸漸也便消了此前的些許芥蒂。

而對俞定中,宋運通是絕對毫無好感,不說他隨衛齊名那陣兒見識過俞定中的無恥,便是現下,俞定中上演一出“胡漢三又回來了”也就罷了,還帶了一群外來戶來搶蕭山縣的果子,宋某人就萬萬看不過眼了。在他看來,這次蕭山縣脫貧,絕對是他宋部長擺脫武裝部的最後良機,俞定中引了一幫外來戶來搶他宋某人最後的良機,宋運通是拚死也不答應。

“宋部長說得對,薛書記,不止老俞那邊活躍得厲害,鍾伯韜最近也動作頻頻!”毛有財咳嗽一聲,接過了宋運通的話茬兒,“您最近不是下鄉麽,人家鍾縣長也忙著下鄉,不過,您是真正下到田間地頭了,人家鍾縣長就是點到為止。在各個鄉鎮就住了腳,不住地召開幹部座談大會,大談認清形勢,統一思想,嘿嘿,不知道他要統一什麽思想。不單如此,鍾縣長在縣府也鬧騰得厲害,還想著在縣府工作會議上調整分工來著,結果李縣長等五個非常委副縣長壓根兒就不同意,結果。無疾而終!開始我還沒想明白,鍾縣長在鬧騰什麽,怎麽李縣長他們那麽大意見,原來人家鍾縣長盯住您在步行街折騰出的那兩個收費箱了,要虎口奪食,也難怪李縣長他們拚命。說到這兒,還得提一嘴,姓鍾的最近批了很多條子,我壓根兒就懷疑他是拿您那點兒家底做人情。我是一個也沒報,氣得那王八蛋直跳腳。跟我拍桌子瞪眼,說要擼了我,我就等著,看他怎麽擼!”

“著啊,老毛幹得不錯,跟這幫玩意兒,就得玩兒硬的。”啪的一聲脆響,廖國友一巴掌拍在了毛有財肥厚的肩膀上,笑道:“俞書記不是要拖嘛。咱們就跟他耗,他不召開常委會正好,那咱們就叫他什麽也做不成,看看下麵的人願意聽咱們的,還是願意聽他俞定中的。”

廖國友說得起勁,薛向卻看得心頭直苦笑,看看眼前這三位。幾乎就是蕭山縣常委最粗的三位了,聚到一塊兒,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行了,該幹嘛幹嘛。咱們靜等俞書記發招就是,他不發招,咱們就幹咱們的事兒,毛局長,和鍾縣長玩玩可以,不過,該批下去的撥款還得批下去,尤其是教育、農業、水利這三塊兒,若是讓我聽到什麽該批不批的,可別怪我拿你試問!”

薛向說得鄭重,毛有財渾身一凜,連連點頭。

薛向又道:“對了,王維縣長不是走了麽,那台撥給他的配車空出來了沒?”

毛有財急道:“空出來了,空出來了,一直給您留著呢。”

這會兒,蕭山縣縣委壓根兒就沒幾輛車,所以就沒有小車班,原本除了書記、縣長各一輛專車外,也就剩了那輛原本被宋運通送給毛有財,爾後,被薛向截和,轉送給人大的孫主任未果,又贈給王維的那輛。

而此刻,王維他調,那輛車就被財政局收回了,原本小車的管轄權在縣委辦公室手裏,可毛有財硬要拿回,縣委辦以為他是在向薛向表功,也就沒閑話。而毛有財確實如是想,隻是鑒於薛向屢次讓車之舉,他掐不住薛向脈,因此,就一直捂著沒報告。

這會兒,見薛向提及,毛有財自然以為薛向官升一級,要弄回那輛專車裝點身份,便一疊聲地回應。

薛向道:“想哪兒去了,我要那車做甚,毛局長,待會兒,你還是把車鑰匙交給王建書記吧,上次王書記不是還為這車的事兒和王維縣長鬧過不愉快嘛,這事兒,我一直過意不去,這次,就當是彌補了。”

毛有財大驚,想不通薛向這是鬧哪樣,畢竟前次薛向不用車,毛有財還隻當他顧忌影響,可現在薛向都是蕭山縣隱隱第一的人物了,何必自墮身份呢,俞定中、鍾伯韜都有車,憑什麽薛書記沒有。

毛有財正待出聲勸阻,廖國友卻搶先道:“不要也好,我看那車未必比得上薛書記的那輛自行車,得了,毛局長,回頭,你把鑰匙給我吧,我親自給王書記送去。”

廖國友到底腦子靈醒,再加上和薛向配合過一次,心中霎時便明了其中因果。隻不過心中有些打鼓,王建隨俞定中可是有一陣兒了,未必是一輛車能消化的啊!

可不管成與不成,廖國友還是決定一試。

中午,四人在食堂吃過午飯,廖國友便去毛有財處拿了鑰匙,駕了專車,朝縣委家屬的筒子樓奔去。

到得王建家時,王建一家人正在午休,廖國友在王建家中待了不到五分鍾,便麵有怨怒地摔門而去,巨大的摔門聲,傳得整個樓道都能聽見。

廖國友方去,同王建家門隔著三道門的那戶人家,開著的窗子陡然閉上了,此間正是俞定中家。

…………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對著鏡裏朱顏,衛蘭瞧了許久,俄爾,吟出了這麽句詞來。

鏡裏的衛蘭,依舊是老舊的套裙,配沙色方巾,卻仍舊掩不住玲瓏曲線和芳姿妍態。

衛蘭捧了捧臉,小心劃過眼角那細細勾勒而出的眼角,忽地自語道:“他莫真是嫌我老吧?要不然,要不然別人都那樣兒了,怎麽偏偏他那樣兒呢。”

“部長,誰哪樣兒?”

衛蘭的通訊員曉芳不知什麽時候,進了辦公室。

衛蘭吃了一驚,趕忙放下手來:“去去去,去打壺熱水去。”

“水剛打好啊?”曉芳笑著道,她是縣委僅有的女通訊員,自然是因為衛蘭也是女性的緣故,賓主兩人相處日久,又都是女同誌,再加上主從關係確定,少了很多女人家家交往的小心眼,二人處得倒是極近。

“讓你去打,就去打,哪兒那麽多廢話,我嫌不夠熱。”衛蘭一腔幽思被曉芳打斷,心情十分不好。

“行,您要熱的,我叫燒鍋爐的老王,給準備個炭爐子,水打好後,我放在炭爐子上,一路拎著回來給您用成了吧?”

曉芳無端吃了掛落,耍起了小性,拎著水壺,就氣衝衝地出去了。

衛蘭這才覺得自己做得過了,剛要喊人,曉芳已然去得遠了。

“臭小子啊,臭小子,你,你,你……”

衛蘭心裏碎碎地念著,手上卻是狠狠地拎著衣角,仿佛拎著薛向的皮肉。

忽然,剛出門不久的曉芳又去而複返了,水壺往地上一放,便趕上前來,“部長,剛才我看見俞記辦公室出來哩。”

不止楚朝暉是薛向的另一雙眼睛和耳朵,幾乎所有的秘書都扮演著自家的領導的這倆感官角色。而且秘書因為接近領導,對領導層麵的政局往往是洞若觀火,眼下的曉芳便是如此。她知道自己領導現下似乎不在是不偏不倚,而是倒向了那個英俊好看的薛書記,對此,曉芳也暗暗滿意。

既然自家領導倒向了薛記的對手俞書記的動向,自然便在曉芳的關注之下,方才偶見那位俞書記如此大的動向,她焉能不立時向自家領導匯報。

“部長,部長……”

曉芳匯報完消息,忽然發現自家領導怔怔出神,連忙不住小聲叫喚。

“喔,喔,”衛蘭回過神來,臉色變了又變,忽道:“知道了,不叫你去打水麽,怎麽還不去,等著泡茶哩。”

曉芳差點兒沒氣暈過去,自個兒立了這麽大一功,領導沒半點表揚不說,竟還叫自個兒去打水,有這樣的麽?曉芳狠狠回了衛蘭個白眼,大辮子一甩,拎起水壺,嘟嘟嘟去了,心裏暗自咬牙,這回就是看見薛書記打赤膊,也不喊衛部長來看了。

衛蘭這會兒之所以打發走曉芳,是因為她忽然茅塞頓開,臭小子現下不正是遇到麻煩了麽,自己幫他一把,不信他不領我的情,上回幫他提了一個縣府辦主任,就被臭小子拉去吃飯,這回,我幫他拉回至關重要的一票,臭小子還不得,還不得……

想著,想著,衛部長的俏臉燒起了紅霞。

廖國友說得不錯,薛向現如今真有點兒“貴人成事不自忙”的味道,這不,這邊的衛部長,薛向還沒怎麽著呢,人家就開始主動忙著幫他薛某人張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