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身材高大,麵目猙獰,路經薑規題身側,劈手奪過他手中的椅子,大步朝黃天一行去。伍九文學書友上傳這會兒,場麵上形勢早已大變,孫鐵應和張主任早放開了黃天一和薑規題。可此刻,情勢急轉直下,黃天一和薑規題哪裏還有先前的半點張狂,心中俱是惶恐萬端。
尤其是薑規題,他甚至希望這會兒仍被張主任抱著,那樣李奇收拾黃天一時,他至少可以袖手旁觀,事後,也可用身不由己搪塞。可眼下,他身是自由身,可要讓他為黃天一出頭,那是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的,單看此時,李奇拖了椅子氣勢洶洶的架勢,黃天一非但不敢回嘴,甚至逃跑的勇氣也無,這說明什麽,說明這叱吒花原的黃公子對上這位,連老鼠撞貓都不如,至少老鼠撞見老貓,還有逃走的勇氣,可這位早嚇得麻了爪兒。
既然黃公子都招惹不起的人物,薑規題自問是萬萬惹不起的,可眼下,不惹又不行,不然,事後,黃書記如何看自己。萬般糾結之下,薑規題幾步閃到孫鐵應身邊,低聲急速地說著求情的話兒,因為此刻,他不敢求薛向,隻有求孫鐵應代為轉圜。
要說這會兒孫鐵應真是歡喜到骨子裏了,不但自己把寶壓在薛向身上,搏了個滿堂彩,而且先前牛逼哄哄的薑局座,這會兒恨不得給自己跪下一般,搖尾乞憐地說著軟話兒,這滋味兒。太爽了。
“老孫,不,孫老哥,拜托拜托了,今天的事兒全是我姓薑的王八蛋,我不是東西,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可那位是萬萬傷不得的呀,不看我的麵子。也得看黃書記的麵子啊!”
薑規題以極快的速度說了一車話,獨獨這最後一句點上了根子,黃觀身為地委第一副書記,主管的就是黨群,可謂是孫鐵應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平日裏,雖然夠不上那位黃記心中也未必有他。可真要讓黃書記惦記上了,他這個組織部副部長算是當到頭了。
一念至此,孫鐵應慌了神,正要向薛向開口,那邊傳來驚天動地的喊聲,原來就在此時。李奇大喝一聲,揚起了椅子,就要朝黃天一砸去。
眼見著就要晾成慘禍,薛老三暴喝一聲:“住手!”終於險而有險的止住了李奇。
李奇回頭道:“薛叔,怎麽個意思?”
薛向道:“說了叫你快些走。你非在這兒生事,這事兒須怨不得天一同誌,還真就是個誤會,人家為接待你這位貴賓,訂了瓶三十年陳茅,結果被我們給搶了先。這才產生了摩擦,算了,算了!”
薛向一語既出,黃天一、薑規題如聞綸音,宛若再活一次。尤其是黃天一,死裏逃生,心中對薛向的感激真個是綿綿不絕,畢竟今天的這事兒。可不是挨頓打,就能完結的,因為他太清楚李奇這種人物的行事風格了,那絕對是把得罪自己的往死裏收拾,說不得,以後遼東這塊兒,就沒他黃某人的容身之地了。是以,這會兒,薛向便是用他黃公子最反感的“天一同誌”稱呼他,他也甘之如飴,歡喜無邊。
“薛叔,不行,我看這王八蛋似乎想跟您動手,無論如何得給他個教訓。”
啪的一聲,薛向一巴掌拍在了飯桌上,桌子一震,彈掉兩個瓷盤,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少跟老子廢話,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滾!!!”
李奇實在是搞不懂薛向這是演得哪出兒,今天春上,他去薛家,很是玩兒了幾天的,小意嫌他老跟自己搶玩意兒,便打電話叫來陳佛生,把他塞了過去,這李奇跟著陳佛生很是去了些傳說中的地方,這不,方才還吆喝著領人再去四九城,那便是食髓知味的緣故。而在逛那些烏七八糟地方的時候,他算是知道了這位薛叔,薛縣長到底是個什麽貨色,自己這點兒成就和人家比起來,簡直屁也不是,人家才是紈絝中的霸主,衙內裏的領袖。
可就是這麽個人物,今兒個怎麽大反常態,被人惹上了,還不敢還手?以李奇簡單的大腦,自然想不到此一時,彼一時,為民、為官之間的區別,可想不通歸想不通,薛叔發火了,他可不敢硬頂,隻得放下椅子,不滿道:“行行行,聽您的,不過,我可不走,剛見著,怎麽著也得請您吃頓飯啊,這什麽破菜,亂七八糟的,撤了撤了,重上!”
薛向掃了他一眼,卻沒答話,沒答話,李奇便當是默認了,便嚷嚷著重整杯盤,他要請他薛叔吃飯。一邊的黃天一雖然劫後逢生,可精神始終高度集中,這廂李奇一發話,他便緊跟著喊出聲來:“豁牙張,豁牙張,愣什麽神啊,趕緊著趕緊著,沒聽見李哥要吃飯,好酒好菜上,上,全算我賬上,誰叫我長著一雙狗眼,楞沒認出真神來,待會兒,我非得罰他十杯,給薛哥,不,給薛叔賠罪!”
黃天一混老了場麵的,對上比他大,比他狠的衙內,從來就不知道臉麵為何物,更兼順杆爬的本事一等一,這會兒,瞅準機會,便搶著表現,至於一聲“薛叔”叫這比他還小上幾歲的薛向,那是半點心理壓力也無。
李奇十分不滿黃天一搶自個兒的東莊,便待發火,話茬兒卻被薛向接了過去:“行,天一同誌要請客,這個麵子得給,俗話說,相請不如偶遇,李奇,招呼你的朋友們一道過來坐吧,那個,孫老哥,薑局座,一場誤會,過去了就算了,咱們一杯薄酒交朋友如何?”
這會兒,誰都知道薛向的身份不一般了,嗬斥李奇,真如嗬斥自家子侄一般,可誰都知道這二位不可能是親叔侄,那其中的黑暗就大了去了,見他主持場麵,哪裏還有人敢廢話,那幫毛頭小子全七嘴八舌說起了客套話,一口一個“薛叔”叫得賊甜。
當然,這“薛叔”二字,這幫人叫得也非是心甘情願,畢竟都是年青人,又非親非故,這般憑白無故矮了一倍,心中難免咯應。可咯應歸咯應,可這會兒誰敢和薛向稱兄道弟啊,不然豈不是成了李奇的叔叔,那非挨大嘴巴不可。於是乎,薛老三愣生生地被架著高了一輩。
薛老三這輩分一升級,薑局座卻是有些坐立難安了,因為他跟黃天一自稱為薑哥,這會兒黃天一又稱薛向為叔,如此算來,他薑某人豈不是也得稱薛向為叔。可他現年四十好幾了,做薛向叔叔都綽綽有餘了,讓他管薛向叫叔,那是打死也難開口。可黃天一當麵,要是他和薛向稱兄道弟起來,保不齊這小子又得當麵挑理,那可就尷尬至極。
好在薑規題的擔心並沒有成為現實,薛向心思圓通,真要應付起場麵,豈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搶先就一個“薑老哥”出口,算是定下了名分,黃天一便是再有意見,也不敢出言指摘薛向的不是。
卻說重整了席麵,室內也被打掃了一新,新菜上得極快,十多分鍾便上齊了,真不知道到底有幾位廚師在同時開火。
宴席重開,薛向主持大局,先是說了些場麵話,解釋了誤會,又道相聚是緣分,於是,便提議喝了杯相逢酒,接下來,便是自由敬酒了。這薛向身為場中核心人物,來敬酒的自然極多,他也是來者不拒,一飲而盡,便是黃天一端著酒杯一如飯前所言,自罰十杯,薛向也照例陪了他十杯,感動得黃天一,直個叫薛叔,這次,卻是多了幾分真誠。
薛向和一眾毛頭小子應酬,自也不會冷落孫鐵應和薑規題,隔三差五便尋二人對飲一杯,間或還拉著李奇並一堆衙內來給二人敬酒,弄得二人興奮莫名。暗裏,孫鐵應更是感慨萬千,算是認定這薛向非是池中物,單看今晚之事,薛向的表現真個是應了曹孟德論龍的那番話: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更難得的是,勝不驕矜,心胸寬廣,更兼手腕圓通,再加上背景驚人,官場上,這種人人不雄起,誰能雄起?
卻說這廂孫鐵應是感概萬千,而薑規題則是感激涕零,人家薛向愣是連半個自己先前的齷齪心思都沒在桌麵上提起,還不住地拉人來給自己敬酒,尤其是黃天一和李奇都被拉來給自己敬了一杯,這種禮遇是他薑某人做夢也不曾想過的。這會兒,他不住反問自己,若是把自己換成薛向,怕不是要往死裏踩這得罪自己之人吧,畢竟有黃天一在,甚至不用人家薛向動手,隻漏出個話鋒兒,自己就得狠狠挨頓收拾不說,撥款的事兒,還得妥妥地給人家辦好。可人家薛向偏偏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這種胸襟,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
一餐飯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結束,氣氛極其熱烈,及至給薛向安排住宿時,一幫人更是爭得沒打起架來。畢竟,方才的飯桌上,李奇雖未點出薛向的身份,幾句我薛叔在京城如何如何,已經讓眾人徹底服氣了。
最後,薛向還是婉拒了眾人的邀請,隨孫鐵應去了,畢竟做事兒有始有終,最先幫他的是孫鐵應,他不能這會兒把人家蹬了。對薛向的為人處事,孫鐵應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歎一聲,這種有始有終的人,難道還不值傾心以待麽?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