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眾親戚不敢上前,卻是正合薛向心意,閑坐片刻,便起身告辭。
薛向要行,張萍如何能放,竟從廚間圍著圍裙,提了鍋鏟,就擁了上來,死死將薛向壓在沙發上。要說這張萍生得本就標致,臀肥波挺,極具貴婦風韻,虧得薛向年歲小她甚多,不然她這般半坐半抱,壓在薛向腿上,無論如何得招惹閑話。可即便是這樣,薛向也是萬分尷尬,這張萍的豐臀就壓在他大腿上,磨盤也似地碾動,叫他這初嚐禁果的熱血青年如何能不起絲毫漣漪。
這張萍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薛向越是扭捏,她反倒箍摟得越發緊了,叫人看得不知這位是在留客,還是在投懷送抱,唯獨這二人巨大的年齡差,成了閑言碎語的最好屏障。
張萍在薛向身上鬧騰良久,直折騰得薛向麵紅耳赤,保證正月十五,來此過小年,這才讓薛向得以脫身。這薛老三剛出魔窟,也不管這會兒正月十五過小年已經被他一女兩嫁,爬起身來,便朝門外奔去,竟似逃離苦海一般。
“領導,您慢點兒,慢點兒,張大姐不會再追出來了,歇口氣兒吧您就,我這兒都追不上了。”
前邊的薛向宛若被狼攆了一般,楚朝暉在後緊趕慢趕追之不上,隻得張口叫喊。
薛向定下腳步,回頭道:“朝暉,你這不行啊,三兩步路都能喘成風箱。以後怎麽接受更加艱巨的革命工作,得著緊鍛煉啊……”
薛老三這會兒還沒從尷尬中走出來,見著楚朝暉呼喊,心下訕訕,便拿出領導的派頭一通說教,正好隱去尷尬。
楚朝暉近前幾步,笑道:“跟您的身體可是比不成啊,您那數九寒天都能打單衣抗白毛風,我這兒是再練也不可能到那水平啊。”
薛向笑笑不語,接著調頭悶行。未走幾步,便到一處三岔口,這時,他才記起自個兒壓根兒不知道衛蘭和鄭衝的門第。楚朝暉極是靈醒,見薛向在岔口處停住,立時便窺破其中關鍵,略略點了衛蘭和鄭衝的住所位置,薛向便朝著左側的岔口行去。因為聽楚朝暉方才言道的,衛蘭的小居室距離此處不過兩裏多的路程。
二人沒行幾步,楚朝暉又生出話頭來,但聽他道:“領導,這兒是僻靜處,沒外人。我閑叨叨幾句,您可別怪我,這張大姐對您可是有點兒太那個了。”話至此處,瞅見薛向臉色急變,又慌忙擺手道:“您別吃心。我不是那個意思,您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張大姐有些不顧身份,今天做得太不合適了,本來這話不該我說,可領導您從不拿我當外人。我姓楚的也不能掖著藏著,能往外倒的,我還是得往外倒,雖未必能給您指明方向,可勉強照照路還是夠的。”
薛向見楚朝暉說得鄭重,原本心中的三分尷尬立時化作十分好奇來,立時在一株枯萎的垂柳邊頓住腳步,道:“說吧。看你這拐彎抹角的,可真不爽利!”
楚朝暉訕訕,笑道:“領導,那我就說啦,其實這事兒,咱縣裏除了我,沒幾個人知道端詳,那是八年前的事兒,我當時剛進縣委辦,給一位李姓革委會副主任當秘書,那李副主任當時在咱們縣的位置,就相當於現在的清風書記,是名副其實的坐三望二看一。而現在的廖國友書記和俞定中縣長,當時分任縣裏的公安局副局長和排名靠後的革委副主任,至於衛齊名書記正從縣裏掛職到地委,而清風書記……”
“行啦,行啦,你就甭跟我介紹縣裏現在的主要領導當時都在哪兒幹什麽,和你要說的事兒有關麽,你小子可真是出口千言,離題萬裏,再說,他們的履曆我都看過,八年前在幹嘛,這兒有數。”
說話兒,薛向指指自己的腦門兒。
楚朝暉尷尬一笑,道:“說著說著就離題了,您別急,我言歸正傳,那是八年前九月的一天,正是大夏天,天熱得像蒸籠一樣,當時我正陪李副主任在馬頭鄉視察‘地富右’的清理工作,當時還是縣公安局副局長的廖書記陪同,忽然就有人來報,說廖局長家進了賊了,挾持了張大姐,當時廖書記就急了,跨上跨鬥小三輪,踹響了就朝家奔,當時李副主任想及時知道第一手消息,便指派我隨同前往,當然,說的是協助廖局長處理家務。”
“我和廖書記趕到家的時候,他家,就是現在的這間四合院,不過當時這間四合院擠著好幾戶,總之,就是他們現在的這間正屋外圍滿了人,有看熱鬧的群眾,也有待命的警察。當時,我剛進入縣革委,隻想著立功報答李副主任的青眼相加之恩,壓根兒就沒想著怎麽幫著廖書記解決困難,不過話說回來,那會兒,我也沒能耐給他解決困難,所以我就想著弄清場麵上的所有狀況,回報給李副主任便算完事兒。”
“於是,我就尋了架竹梯,架上了一側的房頂,攀爬了上去,當時,我想這樣滿場的動靜兒,怕是都逃不出我的眼睛了,是以,我就得意地坐在屋頂上盯著滿場的動靜兒,誰成想,我偶然一偏頭,視線竟從東南麵緊閉的窗簾上方探了進去,恰巧將裏麵的情況看了個分明,您猜猜我看見了什麽?”
“廢話,我哪兒去猜,麻溜兒地說吧,什麽毛病!”
薛向最煩得便是這種說故事,愛打忍的家夥,想當初在靠山屯,李四爺說山神蛇的故事,那個一詠三歎,險些沒氣壞了他薛某人。
見薛向瞪眼,楚朝暉這才想起眼前的這位是自己的領導,不是自家隔壁的王二麻子,哪裏還敢賣關子,急道:“當時,我就瞧見屋裏有三位,一位是張大姐,一位就是咱們的俞縣長,還有一位是俞縣長當時的秘書小孫,您想想,廖書記家被劫持了,結果小孫和俞縣長在裏麵,這算怎麽回事兒,更詭異的是,張大姐當時是被綁著的嘴巴裏塞著手絹,身上被扒得一絲不掛,雪白的緞子肉晃得我眼暈,而俞縣長身上也就一條褲衩,正惶急地和張大姐說著些什麽,一會兒作揖,一會兒抱拳,末了,又拉過小孫,跪著給他磕了幾個頭,未幾,我便瞧著他鑽進了衣櫃,又過一會兒,小孫就把一條床單搭在了張大姐身上,然後就把門打開了。”
“那時,我也爬下了梯子,走到了近前,便聽見小孫招認是自己見色起意,綁架了張大姐,而張大姐隻是一邊哭啼,一句話也不說,而我當時也沒膽量指認俞縣長,接著,現場的人就被清空了。又過數天,縣裏忽然傳出了所謂9.11決議,小孫罪大惡極,好在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免死收監,徒刑無期。本來,我是打算把這事兒,詳細告訴給李副主任的,熟料第二天便因為一份文件的修改稿,我沒有及時上繳,李副主任就將我黜落,是以,這件事兒,便一直壓在了我心裏,從未對人提及過。”
楚朝暉的故事說完了,薛向依舊久久無聲,這會兒他心裏仿佛煮開了鍋一般,現在想來,常委會上,廖國友儼然俞定中死黨心腹一般,豈不可笑。忽地,薛向又想起了,那天在縣委大院的竹林道邊,無意聽見廖國友一家三口的對話,那張萍話裏話外,對廖國友靠向俞定中極是不滿,當時自己還疑惑一位政法委書記夫人,怎會對堂堂蕭山縣縣長有那麽大成見,這二位恐怕平時都無交集,現在才知道,根子竟是在這兒啊!
“領導,領導……”
楚朝暉小聲輕喚幾聲,臉上寫滿了擔憂。細說來,這會兒楚朝暉心中竟有幾分後悔,後悔自己多嘴,講出這段秘辛,畢竟無論如何,其中故事涉及縣府現任一號,作為縣府職員,當為尊者諱。二者,當時,他楚某人沒對自己的直屬領導講出,這會兒卻上趕著朝現任領導賣好,不管怎麽分解,其中諂媚、逢迎的意味都太濃了。
“噢,噢”薛向被楚朝暉從沉思中喚醒,瞧見他臉上若有若無的不自在,心中立時了然,笑道:“朝暉啊,我得多謝你啊,你呢,就是我身邊的另一雙眼,另一雙耳,這蕭山縣你比我熟,許多事兒,沒你留心我是真不成啊!”
見薛向如此表態,楚朝暉臉上複又現出笑來:“領導,您過獎了,用句老話說,您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雖然我才疏學淺,稱不上國士,可該我使力的時候,我決計不敢含糊。”
薛向笑笑,點點頭,沒有說話。他明白楚朝暉這番自剖,多少有些順勢而為的做戲成分,可心下還是有幾分感動,畢竟他知道上級和下屬永遠是一架難以調和到最佳平衡位置的天平,因為下屬永遠比上級難做,思忖得多,顧及得多,適可而止的耍弄些手段,卻是自保和固寵之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