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處,薛向哪裏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這種截留款項,東牆西補的事兒,什麽時候都沒少過。可眼下這事兒,就太惡劣了,教師們半年多都不發工資,這是要把人往死裏逼啊,且逼的不隻是教師,逼到最後,還是落到了鎮上的窮學生身上。

薛向道:“借問一句,你們怎麽不去縣裏反映啊?”

馬主任嘿嘿一聲,道:“還用得著反映?錢沒到老師手裏的事兒,誰不知道,你當就我們城關鎮這樣,實話跟你說,除了處在縣領導,不,除了處在那年輕縣長眼皮子底下的元寶區把錢發到位了,城關鎮、蓮花鎮,金湖鎮,馬頭鄉,石牌鄉,豐樂鄉,這三鎮三鄉都是一個模樣,哪有半分錢到老師手上喲,你說這麽大的動靜兒,還用得著咱們向上反映麽,真有領導想管,不就立馬管了,也不知道哪位年輕的縣長最近在忙些什麽,要是讓他知道了,說不準還有用!”

以前,薛向隻聽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雖然也不覺得這話有錯,可終歸還想下麵再有對策,至少也要顧全上麵政策的臉麵吧,可眼下,他算是徹底領會了這句話的內涵,那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但無底線!”

眼下的這幫人不正是連最後的底線都不要了麽,要說你們截留,一兩個鄉鎮截留,那還算是個案,可七個行政單位,有六個都幹了,且是幹得這麽明目張膽。幹得這麽轟轟烈烈,也太匪夷所思了。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這幫人的吃相竟是難看到如此程度,你說你截留就截留吧,即便是截留大頭,可從指縫裏露出些,做做樣子。也行啊,可人家竟是手縫閉得跟焊住了一般,一滴不漏!

薛向心下惱怒萬分。俊臉一寒,衝馬主任直問,校長辦公室在何處。

薛向這廂臉色一變。氣質立時跟著一變,老實農夫霎時間,便化作一柄出鞘寶劍,寒光逼人,馬主任一驚之下,竟是脫口告知了薛向具體的方位。

薛向道個謝,抱了小人兒,大步朝東南方向的一間獨立磚瓦大屋行去,哪知道,還未走出主幹道。便見一位女郎衝了出來,踉踉蹌蹌,沒奔幾步,就撲倒在地,那女郎還未掙起神來。拐角處又出衝一個麻臉瘦子,四十來歲模樣,滿臉通紅,手中還拎著個酒瓶,嘴中酒氣隔了七八米,便能聞到。但聽他嚷嚷道:“米老師,你躲什麽嘛,就是一杯酒嘛,喝完老子就把錢發下去,你要是不喝,你們一校的老師都會怪你,到時候混不下去,可別來煩我喲.........”

那麻臉提溜個酒瓶,走一步晃散步,卻是始終不倒。麻臉一句話說罷,拐角處又衝過七八個麵紅耳赤的男女,男子多四五十歲模樣,或文質彬彬,或大腹便便,而三個女郎,俱是麵目姣好,姿容秀麗之輩。

見得眼前景象,薛向哪裏還不知道,這幾位女郎俱是酒席上負責敬酒,陪酒,搞活氣氛之用,後世便大行其道了,沒想到這會兒就有了。

那倒地女郎,掙起身來,長發散亂,雙頰如酡,後退幾步,急道:“我不喝了,耿所長,您就放過我吧,我實在是喝不下去了。”

女郎話罷,隨後跟來的三位女郎中的那個著白衣的,趕緊道:“是啊,耿所長,咱們米老師還未出嫁,沒經過陣仗,這交杯酒,就由我代陪可好。”

那女郎剛抓住耿所長的胳膊,便被他一下甩開:“就是要沒經過陣仗的才好,那才有味兒嘛!”

麻臉兒**笑幾句,伸手抓住米老師的胳膊,說道:“米老師,你這推三阻四地,好像我耿某人要把你怎樣似的,要是不喝也行,我姓耿的二話不說,丟下瓶子就走人?”

說完,啪的一聲,麻臉兒將手中提溜的酒瓶,砸在了地上,立時瓶碎水濺,不少酒水,飛濺到了站在四五米開外的薛向的褲腳上。

麻臉此話一出,好似放出了禁咒一般,一邊麵紅耳赤的五男三女立時一到湧了過來,圍著米老師,小聲地說著什麽,米老師直低了腦袋搖頭,可過了一會兒,腦袋便定住了,又過片刻,腦袋重重一點,一堆人才退了開來。

麻臉兒嘿嘿一笑,道:“這就對了嘛,我耿某人說話算話,隻要這杯酒你陪開心了我,這五百塊錢,你們學校就算到手了。”說話兒,麻臉兒拍拍腰間鼓囊囊的錢袋。

這時,米老師終於抬起頭來,但見一張清秀的臉蛋兒上,已經是梨花帶雨,悲傷成河。

麻臉見了米老師這般模樣,立時就變了臉:“你tmd給老子臉子是吧,陪老子喝酒,讓你沒臉是吧,好好好,老子今兒非讓你徹底沒臉不可。”

說話兒,麻臉竟一把抓住米老師的長發,喝道:“給老子笑,笑!今兒要是不笑,你們tmd別說要什麽工資了,老子非叫你們都餓死不可!”

這會兒,薛老三哪裏還看得下去,先前駐足,就是想看看這幫人到底再鬧什麽,聽到這會兒大概也明白了,這姓耿的是來給老師結工資的,初始,薛向隻是對這姓耿的仗勢欺人,心中不快,倒未生出多少惡感。畢竟基層幹部,隻要手中有點權的,就沒有不拿人的,倒是正常現象。

可看著看著,就變了味兒,這哪裏還是拿人,簡直就是耍流氓嘛,還耍得如此肆無忌憚,耍到這神聖的校園裏來了,怎不叫薛老三驚怒交加。

“米老師!叔叔,是我們數學老師,米老師最好了,從不打人,還給我飯吃,叔叔,你,你.........”

小人兒自把頭扭在薛向背後後,便再沒扭過來,而是得意地和草地上的娃娃們搖著手,雖未叫喊,卻是開心已極。這會兒,聽見麻臉的罵人聲,便嚷嚷開來了。

小人兒這一叫,不待薛向出聲喝止,那邊的麻臉便看了過來,見了來人不過是三個一聲爛泥的髒漢,張嘴就罵:“小b子,叫,叫,叫你mb,老子........”

此刻,薛向已然對這蕭山縣的基層幹部失望到了極點,到蕭山縣這些日子,所遇所見的基層掌權幹部,就沒一個是有素質的,張口罵,抬手打,更有甚者,作威作福,視百姓為芻狗之輩,真如過江之鯽。

眼下,薛老三已然十分不耐,若不是顧忌身份,真想一個飛踹,一腳踢死這麻臉。

哪知道今次薛向竟是福至心靈,剛有了踹人的**,這邊立時就應驗了。

但聽一聲暴喝:“耿天,我cao......你要造反啊!”

暴喝聲方止,便見一團肉球飛速靠近,接著一個跳躍,到了麻臉身側,飛起一腳,踹在麻臉小肚子處,將之踢了一個。那肉球定下身子,薛向才看清來人,不是先前在尤裏村遇到了蘇鎮長又是何人?

這會兒,蘇鎮長這會兒真有了抹脖子兼上吊的衝動,直歎今兒個出門沒看黃曆,又暗自嘀咕是不是犯了太歲,得偷摸請個師傅看一看。其實,也無怪蘇鎮長有此感概,今兒一早他就領著兩個老虎皮出發了,原本也是賣力尋人,待尋到後,再曲意結交,一來,尋棵大樹,二來,在周書記麵前也能立下一功。誰成想,人倒是讓他尋到了,迎頭就碰見有人叫囂要剝光了薛縣長,拉了去遊街,差點兒沒把他嚇死兼氣死。

好容易,從王剛處討了個天大的人情,利索的將李家的田地給劃好了,原以為這下可以在薛縣長麵前露把臉了,剛遣了兩個老虎皮,一個捉了狗熊吳進號子,一個去鎮委報信兼報功,他則急匆匆趕來薛縣長處請功領賞,可又撞見眼前這一幕,真個是氣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這都是tmd什麽幹部,素質,素質啊!”蘇鎮長心裏一邊大聲呐喊,一邊再想如何能圓過眼前的這個場子,要是圓不過,回頭周書記知道了,這帳怕是還得記在自己頭上!

“蘇鎮長,你踹我幹什麽?”

麻臉兒雖然挨了一下狠的,可蘇鎮長打人的本事,差薛向不止十條街,再加上人胖體虛,地道不足,若不是借著衝勁兒,怕還踢麻臉兒不倒,是以,麻臉兒隻是腹上一痛,便立起身來。

“踹得就是你!你一個財政所長,上班時間,不堅守崗位,喝得爛醉,跑到校園來調戲女教師,你這樣的人,不踹能行?”

蘇鎮長說得火星子直冒,他本就不甚待見這耿天,因為姓耿的仗著他表舅金副書記的勢,把持財政所不說,平素就沒怎麽把幾個非鎮委委員的領導放在眼裏。這會兒,他蘇鎮長心緒本就惡劣,逮著機會,哪裏還有跟他客氣的。

聽得蘇鎮長如此言辭,耿天立時發飆了,指著蘇鎮長破口大罵,汙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這哪裏是個財政所所長的模樣,便是最惡毒刁鑽的市井村婦,怕也是罵他不過。

這廂,耿天罵得精彩紛呈,各種**配著豬馬牛羊齊齊出場,聽得薛向真想把他這張嘴撕爛,可眼下,眾目睽睽,他卻是無論如何不好動手,直拿手捂了小人兒的耳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