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薛向正是來“小肚齋”熟食店,給眾人尋摸吃食的。

原本,他還打算領著姬長發和侯小春上家去吃,可一聽侯小春報名,這心思就熄了,就算薛家再有吃食兒,也架不住二三十大漢折騰啊,更何況這會兒指不定幾小都睡了,索性就尋到了這專做熟食的“小肚齋“。

時下不似後世,九點多正是都市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也是營業的高峰期,而此刻,“小肚齋”已經關門歇張了,人家是國營店麵,可不講究爭分奪秒做生意。

薛向晃到近前,三兩下就拍開了門,開門的人薛向認識,正是“小肚齋”主任老宋,老宋同樣也認識薛向這個出手豪闊的高門公子,知道這是個惹不起的人。

老宋穿著個花褲衩,赤著膀子,手裏拎著個芭蕉扇,顯是正在安歇,被薛向擾了清夢也不著惱,含笑問話,其實,老宋知道一準兒是這位大爺半夜裏又要請客,這又不是一回兩回的事兒了。

果然,薛向道明來意,老宋便吆喝起留宿人員,按薛向要求,把冷藏的燒雞,豬肚,花生米,香腸等雜七雜八的熟食,稍稍一加熱,就裝了二十多個油紙袋,又用麻包捆了,才交付與他,末了,還道明天結賬,才打發走這位大爺。

薛向看著二人手中裝紅薯和白菜的袋子,嫌礙事兒,先前沒扔,就是怕浪費,這會兒幹脆拿了過來。把兩個袋子塞給了老宋,又把麻包塞給二人抗了,方才載了二人離去。

這回,薛向又折道五四食堂。拍開門,招呼馬永勝給撿了一堆包子、饅頭,方才朝此行的目的地——東城石料廠進發。

薛向嘰咕著時間,一路開得飛快,片刻功夫,就到了石料廠,又按著二人的指點,尋著了眾人。

這是一片廢棄的石料廠。但還餘下不少粗筒石製管道堆在廠區,那一根根石管極是巨大,足有半人高,一米多的直徑。三根三根一組堆砌著。

薛向騎著車,順著二人的手指,駛進兩排管道夾著的過道,路中間還擺了三堆篝火,大夏天的顯然不是取暖。而是照明。發動機轟鳴聲極大,車未到近前,兩排二十來個管道口探出無數個腦袋,朝機車望來。

薛向駛到近前。才發現每堆最上層的石管都藏著一個人,燈火到處。竟發現石管裏還鋪了草席,外邊掛著紗布。弄得似模似樣。

車剛馳過第一堆篝火,後座上的侯小春就喊了出來:“大飛哥,小八,郝胖子,還有弟兄們,都出來吧,看看誰來了。”

侯小春話音方落,管道口下餃子似地撲通撲通,跳出二三十人,其實不用他招呼,這會兒眾人已經知道誰來了,畢竟滿四九城,這麽拉風的摩托車可就這一輛。

“三哥!”

“三哥!”

“三哥,你怎麽來了,猴子和小雞怎麽搞得….”

車身還未停穩,滿場就起了招呼聲,聲音或喜悅,或羞赧,說話兒,一堆人便圍了過來。

薛向衝眾人問個好,掏出兩盒煙丟了過去,又拍拍這個,捶捶那個,好幾個月不見,自有一番親熱不提。

“三哥,你咋來了呢,那啥,天熱,我們在這兒乘涼….”徐小飛沒瞅見薛向身後一直跟他打眼色的姬長發,還有模有樣地遮掩著尷尬。

不待徐小飛話音落地,一堆人都跟著出聲打配合,薛向揮手止住眾人拙劣的表演,笑道:“乘涼好啊,點著火堆,涼快得狠呢,你們繼續乘涼,我嘛,過來也沒別的事兒,就是買點兒吃食的時候,遇見猴子和小雞,他說你們在這兒乘涼,我正好也熱得慌,以為你們尋著什麽涼快地兒了,也跟過來舒坦舒坦,得,你們接著乘涼,我可是餓了,猴子,小雞,還愣著做什麽了,把老子的晚飯拿過來,可餓死我了。”

說著,薛向接過姬長發手中的麻包袋子,尋了個風口,席地坐了,立時從麻包裏,取出幾個油紙袋,撕開來,遠處遙遙篝火下,酥黃的燒雞,肥膩的豬耳,飽滿圓潤的花生米,油亮的香腸,拍了一地。

排好熟食後,薛向又招呼侯小春把另一個裝主食的麻袋拿過來,探手進去拽出一瓶二鍋頭來,滋一口酒,挑一顆花生米,吃得嘖嘖有聲,有滋有味。

薛向那邊吃得噴香,一幫人全傻了,這會兒隻要智商超過五十的,都能明白三哥一準兒是知道了,不然沒道理大老遠的跑這兒來乘涼,更何況,一個人吃飯,用得著備兩麻包吃食麽,再看姬長發不住地使眼色,打手勢,哪裏還不知道全漏了。

漏歸漏,可大老爺們兒好的就是麵兒,得繃住了不是?是以,一幫人誰都抹不開麵子,張不開嘴,就連已經跟薛向坦白了的侯小春和姬長發,也不好意思坐過去,也跟著一眾人等呆立當場。

可光要麵子,肚子可受不了啊,這幫家夥已經快一天沒撈著幹的了,要不然也不會連出去偷菜這種下作事兒都做下了,可見都餓到何等程度了。其實,光餓,眾人還能抗一抗,可旁邊還有人在一邊香腸、燒雞吃得滿嘴流油,這就要了親命了。

那遠遠飄來的香氣份子,鑽進鼻孔裏,就仿佛一把把刮骨鋼刀,刺得眾人腸胃翻江倒海似地癢癢。終於,有人忍不住了,緊跑幾步,到了薛向跟前,一屁股坐了地,抱起一整隻燒雞就啃了起來,那凶殘模樣,簡直恨不得把腦袋埋進雞腔裏。

“耗子,慢點兒,來口酒。”說話兒,薛向又從麻包拽出瓶酒遞了過去。

這率先撐不住、向**投降之人正是郝運來,綽號耗子。要說這郝運來,是薛向魂穿之後結識的第一位頑主,這家夥做人從來就無原則,無底線,尤其是心中早對薛向拜服,自問在三哥麵前還端著,純屬自找不痛快。之前,他能稍稍撐了一會兒,純是顧念兄弟義氣,要是一槍都不放,怕徐小飛和康小八麵上不好看。剛剛挺了會兒,郝運來自覺算放了一槍,已經罕有的講原則,守底線了,盡到了哥們兒義氣。

這郝運來一“繳械”,原本就倉促結成、不怎麽結實的“堤壩”立時粉碎性崩潰,跟著郝運來廝混的一幫小子,見老大都不要麵子,自己還要個屁的臉,撒腿就奔了過去;姬長發和侯小春之所以沒第一時間過去,完全是給徐小飛麵子,這會兒見有人帶頭,衝徐小飛告個罪,又說聲“三哥都知道了,再挺就是跟自個兒過不去”,說話兒,就要奔過去,哪知道他倆還未來得及邁腿,徐小飛先嗖的一聲,飆在了前麵;徐小飛都不挺了,康小八自覺再挺就是傻子,沒見著郝胖子已經在朝第二隻雞下手了,暗罵一聲,誰挺誰王八蛋,撒腿就奔了過去…..

一幫人到得近前,也不管有臉沒臉,招呼也不和薛向打一聲,各自撕開油紙袋,便往嘴裏狂塞,及至喝酒時,雖沒酒杯,卻是拎了十多個瓶子,你一口我一口的轉圈圈,倒也喝的猖狂。

說起來,這幫人也是餓得狠了,兩麻包吃食,半個鍾頭不到,被幹了精光,雖然時間極短,卻是不用問,就知道都吃飽了,不,是吃撐了,因為這會兒一幫人皆用脊背倚著石管,平攤了身子喘氣。

薛向掃了眾人一眼,說道:“怎麽著,吃幹抹淨,就想當啥事兒也沒發生過呀,老子的飯是好吃的麽,一個個別給老子裝死人,接下來有活兒要你們幹呢。”

“啥事兒,三哥快說,是不是要跟韓八極那小子幹,隻要你發句話,甚至不用出麵,咱哥兒幾個就能把兄弟們聚齊了,把韓八極那孫子給幹死。”徐小飛對打架鬥毆的興趣最大,這會兒,薛向剛出聲,他就會錯了意,以為薛向又要搖旗出山。

哪知道徐小飛這麽一會錯意,眾人全跟著以為薛向是這意思,嘰嘰喳喳,三言兩語,全是說得該怎麽召集人,該怎麽開打,一時熱鬧得不得了。要說這幫混慣了的小子,打架,挑事兒,永遠對他們有最大的吸引力。

眾人嘰喳個不停,你一言,我一語,叨咕了十來分鍾,最後見薛向始終一言不發,且麵色不善,漸漸小了聲音,直至滿場悄無聲息。

薛向點一顆煙,抽了一口,說道:“怎麽不說了?剛才不說得挺起勁兒嘛,接著說啊,不是有人還要要韓八極一條膀子麽?”

薛向少見地疾言厲色,眾人哪裏敢應他,各自低了腦袋,拿眼看腳。

“行了,大道理我也不講了,都是一塊兒混出來的弟兄,誰也不比誰強,可誰都不能混一輩子,年前,我傳話下去,讓老兄弟們各自找事兒做,我看大部分現在都混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以前也說了,找不到合適的,可以來尋我,如今看來,話說得有些滿了,至今,也沒給哥兒幾個尋到好去處,算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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