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追趕大部隊,消滅了“黑龍”匪幫後,“老部隊”晝夜兼程,除了吃飯和老板子們喂牲口外,幾乎沒有停下休息。在快到岫岩城的時候追上了大部隊,但距師部所在地還有三十餘裏。

三團戴團長派人通知我們,為了不騷擾岫岩城內的百姓,師部命令所有部隊都駐紮在城外,遵照命令我們駐紮在岫岩城外的木匠村。

木匠村隻有十多戶人家,距岫岩鎮五裏多路。當時的岫岩雖然被解放軍占領,但不屬於解放區,因此沒有地方政府和農會。

村裏有個婦女姓徐,是個寡婦,四十來歲的年紀,長得細高挑、長瓜臉、大眼睛、單眼皮,兩片薄薄的嘴唇,說起話來像機關槍一樣快得聽不出個數,屯裏的人都管她叫“快嘴二嬸”。

我們剛進屯,她就從家裏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抿著頭。這個婦女的膽也真夠大,走到我們麵前問:“你們是什麽軍隊?”

周科長說:“我們是解放軍。”

“你是解放軍我倒信,衣服對路,可他們怎麽穿著國民黨軍隊的服裝?”

“他們是起義部隊,現在已成為解放軍了。”

她若有所思地“啊”了一聲:“昨天晚上就過了半宿的軍隊,我站在院裏一瞅,這可真是雜牌軍,又有中央軍又有解放軍,我想過去問問,可照量半天沒敢。我看你們有老娘們才敢過來,你們要是中央軍俺可不敢搭理,這中央軍可不是東西,一進屯要吃要喝不說,有個當官的還要和俺睡一覺,我問他你給俺多錢,他說給你兩嘴巴子,嚇得俺扭頭就跑回了家。”說完捂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我見這個婦女說話連個老實氣都沒有,扭腰晃腚的白唬嘴直冒沫子,心裏就有點反感。心想從哪冒出這麽個二百五。

於是問她:“你是這屯子的吧?”

她扭頭打量了我一番,說道:“喲,看樣子你是個幹部吧!”

周科長說:“他是我們部隊的隊長。”

她一聽走到我麵前伸出手要和我握手。嘴裏說道:“喲,這麽年輕就當隊長,可真了不起!我也是這個屯的領導,你們叫我徐主任就行。”

周科長問:“你們這裏成立農會啦?”

她說:“成立倒沒成立,不過快啦,俺們的區長說啦,現在是解放軍和中央軍拉鋸,等咱們成立農會的時候,你就當婦女主任。還問我敢不,我說,別人害怕,我可不害怕,這主任我是當定了!領導婦女鬧離婚,老爺們不老實就揍他,多解氣的事呀!現在屯裏人都管我叫主任了,你們也就這麽叫吧。”

周科長聽完後,看我直想笑,趕忙瞪了她一眼,她一見吵吵了起來:“你這位解放軍同誌瞪我幹啥呀,我說的都是實話呀!不信你們可以問,有啥事找我看好使不。”

她這話正中我的心坎,我說:“徐主任,這些個婦女都是軍官家屬,已經走了兩天兩宿的路,到現在還沒吃飯、睡覺呢,你看能給安排一下不?”

她一聽樂啦:“小事一件,你們等著。”

說完扭頭回到莊裏。

這個“徐主任”雖然有點瘋瘋吵吵,但辦事還真有兩下子,進屯後隻見她走東家竄西家,不大一會就出來了,告訴我:“走吧,我都安排好啦!”

車隊進了屯子,“徐主任”把家屬們分成三一夥,兩一串安排到各家。

我說:“我們車上有大米,你給張羅做一下,菜沒有,想法弄點,我給你錢。”

“什麽錢不錢的都是自己人,不過沒有什麽好菜,凍白菜倒有的是。”

“那也行。”

“好吧。”

轉過身回到屯裏叫了幾個婦女,用盆舀了些大米開始做飯。

燉凍白菜,很多家屬都沒吃過,吃到嘴裏軟乎乎、滑溜溜的非常爽口。大米幹飯加上凍白菜吃得家屬們滿頭大汗,都說:“沒想到這凍白菜一燉這麽好吃!”

我說:“好吃歸好吃,可別犯老病啊!”

李科長老婆“啪”的給了我一巴掌:“你埋汰誰哪!”

隻這一頓飯的功夫,“徐主任”和家屬們混熟啦,姐妹長、姐妹短的嘮得熱熱乎乎,這一嘮卻嘮出點麻煩事。

家屬們經過這幾天的磨難,已經有點習慣晚間坐在毛驢車上睡覺,那天晚上一宿沒事,早上又吃得飽飽的。這吃飽、睡足了就該來事。師部作戰科新結婚的周參謀老婆,是個年輕的學生,愛幹淨。吃完了飯問“徐主任”:“咱這屯有洗澡的地方沒有?”

“徐主任”一聽,樂了:“你看這大妹子問的,咱這地方哪有洗澡的地方!”

“那你們不洗澡啊?”

“咱不像你們城裏人,看幹淨,總洗澡。俺們一年難得洗上幾回澡,就那麽幾回還得是在夏天,天黑以後,找個沒人的河溝子偷著擦幾把。”

周參謀老婆說:“好幾天沒洗澡了,你看我這身上都啥味了。”

“徐主任”一聞,歇裏打掌地說:“可不是咋地,都一股餿巴味了。”

“徐主任”好信,竟把住在她家的十來個婦女聞個遍(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說這個身上淨汗臭味,那個來事了腥死賴蒿的。東北人不象南方人,本來就有不愛洗澡的毛病,平常十天半拉月都不洗一回,這幾天沒洗,本來就不足為奇,可是叫她這麽一吵吵,都不好意思了,問她哪有洗澡的地方,她說:“岫岩有好幾家澡堂子,那水熱乎乎、清涼涼的洗完了身上可舒服啦。”

家屬們問她這離岫岩多遠,她說:“不遠,才五裏地,出屯就看著了。”

叫她這麽一說,家屬們七吵八嚷的,非得叫她領著去洗澡不可。

“那倒行,不過得算我一個,洗澡錢我可沒有。”

家屬們說:“隻要領我們去,不但洗澡不用你花錢,中午還請你下館子。”

“那好,咱們收拾收拾就走。”

簡單的收拾了一番後,她們拎著自己的皮包七吵八嚷地走出了屋,我和周科長、趙排長正在屯邊檢查崗哨,見她們拎著包在“徐主任”的帶領下,興高采烈地向屯外走來。

我問她們幹什麽去。李科長老婆說:“洗澡去呀!”

我問上哪,“徐主任”說:“上岫岩。”

我有些急眼了,拉拉著臉說:“淨瞎扯,這怎麽又想起要洗澡了,上一次洗的麻煩還不大嗎?行了,馬上回去好好休息。”

李科長老婆說:“洗澡咋啦,不行啊,你聞聞我們身上都啥味了。”

玉蓮和馬瑞芳也說:“叫我們洗洗吧,身上都癢癢了。”

“現在這麽亂,出了事咋整。”

周科長在一旁來了善心:“她們要是不累,洗洗也可以,岫岩有咱一個連的部隊呢!”

我一想可也行,大白天的又有部隊也不至於出什麽事,不過為了把握起見,我決定自己和周科長帶一個班的兵力保護她們的安全。

屯外道上這一通吵吵驚動了其他屋子的家屬,跑出屋一問,說要上岫岩洗澡去,都來了興致,非得要去不可,我一看攔不住,隻好同意。結果除了帶孩子的媽媽、老人、小孩外,家屬們都去了,足有一百多人。

女人出門不同於男人,男人呢說走就走,女人就不同了,雖然是在戰爭的年代,又是在行軍的路上,聽說岫岩是個大地方,又犯了老病,非得打扮打扮不可。

家屬們在屋裏手忙腳亂地一通忙活後,相繼走出屋來到了大道上。這些家屬的皮箱裏都有幾件好衣服,這一次拿出來換了上,什麽綢緞棉袍、貂皮大衣、金狐圍脖,高跟棉皮靴,而且金銀首飾全都戴了上。

“徐主任”和屯裏的男女老少目瞪口呆地瞅著她們,幾個年輕的婦女更是羨慕得不得了,小聲嘀咕著說:“你看人家,再看看咱們,都是女人,咱和人家一比,簡直就是白活!”

石幹事和小董一臉不願意的樣子,撅著嘴嘟囔著說:“臭顯啥,也不怕樹大招風,自己覺得挺美,其實都是資產階級的生活作風,這些婦女以後得好好改造改造!”

他倆的話提醒了我,我說:“現在世道這麽亂,一個洗澡,你們這麽打扮幹啥,怕人家不知道你有錢呐?”

玉蓮說:“女人出門不象男人,你管這些閑事幹啥!”

周科長在一旁說:“王參謀說得對,打扮分啥時候,安靜的時候可以,現在可不一定是好事。”

家屬們根本不聽這一套,吵吵著要走。

幾個車老板子瞅著瞅著來了心眼,湊到我跟前說:“長官,這些官太太穿得這麽帶勁,走著去多坷磣呐,再說那鞋跟像錐子似的,走到地方得啥時候,反正我們的毛驢子也吃飽了,閑著也是閑著,你給我們點現錢,我們送你們去。”

家屬們一聽,沒等我說行,就自己爬上了毛驢車,我隻好給老板子們一百元錢,叫他們送去。

八輛毛驢車拉著這些珠光寶氣的家屬們,在我和周科長帶領一個班的士兵護衛下,浩浩蕩蕩地向岫岩趕去。

岫岩是個不大的小縣城,原來被國民黨52軍占領,解放軍占領不久,經過這場戰火,這個本來就不繁華的小城變得更加蕭條。

家屬們搖車大輛的來到岫岩,立刻引起了解放軍和老百姓的注意,車到東門外的卡子上被截住了,一個排長問:“你們是哪一部分的?”

“遼南獨五師的。”

“上邊有令所有部隊不許進城。”

周科長說:“我是東北局的,她們是家屬不屬於部隊,我看可以叫她們進去。”

那個排長拿起電話問了一下,然後說:“可以進去,不過你們家屬這麽打扮,想過沒有,這將在老百姓中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沒等我回答,車上的李科長老婆吵吵了起來:“你這個小當兵的可真怪呀,打扮咋地,打扮有罪呀?老百姓怎麽地,他們哪個不想穿好的,可惜他們沒這個福氣!不怪人們管你們叫窮八路,穿點好的你都看著格眼。穿得都像要飯花子你就高興,什麽想法呢?”

這一通話把那個排長戧得幹哢巴嘴說不出來話,周科長這時趕了過來,把那個排長拽到一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他才放我們進了城。

岫岩的老百姓聽說營口起義部隊的官太太們來逛街,紛紛從大街小巷裏跑出來站在道邊賣呆,家屬們一看高了興,索性下車逛了起來。

岫岩的店鋪不少,招牌也挺醒目,隻不過上麵有不少的槍眼。開業的不多,而且東西很少,貨架子幾乎都是空的。

家屬們議論紛紛地說:“什麽破地方,要啥沒啥,這八路占領的地方就是個窮!”

我不是好聲地說了她們一句:“你們要溜達就好好溜達,說那些沒用的幹啥?”她們才不吱聲了。

圍觀的老百姓越聚越多,說啥的都有。

有的說:“這些娘們可真有錢,還得是中央軍的家屬。”有的說:“他們起義啦,沒幾天臭美的,共產黨是不允許這麽臭美的!”還有的說:“她們的錢都不是好道來的,我聽北邊的人說,凡是不是好道來的錢都得叫共產黨的政府沒收。”

李科長老婆“呸”地吐了那個人一口,罵了聲“放屁”。那個人剛想還嘴,旁邊的人攔住他:“你缺心眼呀,這些娘們的當家的看樣子都得是大官,你沒看逛街都有兵護著,你惹得起嗎?”

那個人吐了一下舌頭,溜到人群後去了。

那時候岫岩共有四家澡堂子,在我們去的那天卻隻有一家開業。“徐主任”把我們領到這家澡堂子時還沒有開張呢,老板一看來了這麽多人,喊了聲:“貴客來臨,夥計們忙活起來!”大小夥計一齊出動,就連老板娘也出來端茶倒水。熱情倒是熱情,可這家澡堂子的條件太差,房子是老式房子改成的,外邊破爛不堪不說,裏邊黑巴出溜的,兩個大湯池子的邊用手一摳還有油;池子裏的水渾不說,還散發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味。家屬們一看有點泄勁了,七嘴八舌地說:“這哪是咱們洗的地方,也太埋汰啦!”

“徐主任”說:“唉呀,這還埋汰,比那河溝子裏的水不強多啦!”

周科長說:“將就洗吧,這是戰爭年代,能洗上澡就不錯啦!”

家屬們一合計也對,於是就準備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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