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為了保護家屬們免遭搶劫和屠殺,寧肯擔負濫殺無辜的罪名,而準備命令戰士們向人群開火的時候,宋大哥拽了我一下,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吼道:“老二,你虎啊!屠殺百姓這可是千古之罪,你擔當得起嗎?”

“擔當不起也得擔,要不然咋辦?”

“老三,老四,老五,你們三個馬上找好射擊位置,待我出去衝散人群後,瞄準點,匪徒閃出一個,給我幹掉一個!”

哥三個跑了過來,把步槍架在了牆上,我衝大哥喊道:“你不能這麽幹!太危險了,你不是常山趙子龍,這也不是長板坡!”

宋大哥沒理我的碴,從趙排長手中搶過盒子槍,往後退了兩步,猛的向牆跑去,到了跟前用腳一蹬,單手一撐牆頂翻出了院外。

人群離大院之有五六十米遠了,這時天已放亮。宋大哥翻出牆後,向人群衝去。

人群看到宋大哥一個人向他們衝來,停住了腳步,三四個大刀會匪徒從人群中閃了出來,撲向宋大哥,院內隨即響起了幾聲槍響,這幾個匪徒應聲倒地。宋大哥用腳踢起一把匪徒扔下的大刀接在手中,衝向了人群,左劈右砍,刀光閃閃,人群中不斷有匪徒倒下,老鄉們開始驚慌失措的躲閃。

躲在房子後麵的關天英,此時沉不住氣了,手持關公大刀,從房後躥了出來,我一見喊了聲:“老三幹掉他!”隻聽“砰”的一聲槍響,關天英渾身一顫,仰麵朝天的倒了下去,人群中出現了一片混亂。

正在這時,屯西響起了解放軍的衝鋒號聲,周科長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身後兩個排的戰士像猛虎一般撲向人群,匪徒們離開老鄉驚慌失措,四處逃竄。

我命令:“趙排長帶兩個班守在院內,其餘的人跟我來!”

打開了大門,我和戰士們衝出院外,四處追殺著大刀會的匪徒,槍聲足足響了有半個小時,屯中才安靜了下來。

我跑到宋大哥撕殺的地方,隻見他倒在地上,渾身上下像血葫蘆一樣,身旁倒著七八具缺胳膊、斷腿、少頭顱的匪徒屍體。我蹲下身扶起他的頭,連連喊著:“大哥,大哥!”他睜開眼睛瞅我笑了笑,腦袋一挺又昏了過去,我高聲衝院裏喊:“老軍醫快來呀!”老軍醫聞訊後跑了過來,開始搶救宋大哥。正在我焦急看著老軍醫搶救宋大哥的時候,周科長和一個連長走了過來,周科長問:“傷的怎麽樣?”老軍醫抬起頭說:“全身上下挨了八刀,還好沒有傷著要害,隻是流血太多。”我一聽,這顆懸著地心才落了底。老三,老四把宋大哥抬回了院內,老軍醫給他打了針,上了藥,進行了包紮。直到這時我才想起應該謝謝老八路,我問周科長:“這位首長是......”周科長說:“這是馬連長。”我上前握住他的手,眼含淚水的說:“謝謝你們了!”

“不用客氣,咱們是兄弟部隊,現在這種情況你們還準備走嗎?”

“得走,要不讓大部隊越拉越遠了。”

他想了想後說:“按理說,大刀會已被打得如驚弓之鳥,不會再來找你們麻煩。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把你們護送過雲霧山,這裏戰場不用你們管,等我們回來再處理。”

回到劉家大院,院裏院外已經亂套。院外張莊的老鄉聚集在東大地和西菜地裏安慰著被打死的劉莊匪徒的家人。家人的哭嚎聲響成一片,馬連長打發戰士粗略地清查了一下戰場,這一仗共打死匪徒一百四十二人,傷三十四人,剩下的跑了。

院內,家屬們倒知道好歹,自動自覺地上車等待著出發,兩個受傷的老板子經過老軍醫的處理,倒也能趕著車走,隻是炸死毛驢子的老板子,哭天抹淚地要我賠毛驢子。

周科長說:“我給你打個條,等以後地方政府成立了你拿著條去算就可以了。”

“這可不行,你們能不能站住腳還是兩說的事,最要緊的是我上有八十歲的老娘,下有吃奶的孫子,全家十來口就指著這毛驢車拉點腳維持生活。這毛驢子死了,我家就沒活路了,要麽你們賠我,要麽就打死我。想留張條就走說死也不行!”

看他這副傷心的樣子,我說:“你別哭了,這毛驢我賠你,你說多少錢吧?”

他一聽止住了哭聲:“這是頭母驢,年年下崽,我不多要給500塊錢吧!”

周科長說:“老鄉,這你就不對了,你這是金驢呀這麽值錢?”

他不是好眼睛地瞪了周科長一眼:“我跟這位長官說話呢,又沒朝你要,你管的啥勁?”

我著忙要走也沒跟他說別的掏出五百塊錢就給了他。他接過錢後竟冒出一句:“長官,你看你們當中央軍多好,有錢花,這窮八路有啥當頭?”

“你買你的驢去吧,說這些沒用的幹啥?”

他才不吱聲了。

清晨離開劉莊的時候,天氣挺冷。我和周科長、馬連長坐在一輛車上,戰士們都在車隊兩旁護衛著家屬。

車隊出屯不遠,馬連長說:“不行,這車我不能坐。”

“咋地,車小啊?”

“那倒不是,在這個年代能坐上毛驢車就不錯了!戰士們都在地上走,我大模大樣地坐在車上心裏不得勁!”

看著他那黑紅的臉堂,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於是說:“那好,咱們都下地走吧。”

下了車,我想起了兩件事:一是那些想當解放軍的俘虜;二是兩個戰士的屍體,這天氣眼看就要轉暖了,部隊又不知什麽時候能到目的地,再拉下去恐怕屍體就發了。再說一碰到情況這活人都照顧不過來,哪還有空照顧死人?而俘虜呢,他們雖然嘴上說要參加解放軍,心裏想的啥誰也不知道,我還得提心吊膽地防備他們,越想心裏越不是味。

馬連長和周科長是同鄉,兩人一見如故嘮得很來勁。我猶豫了半天才把自己的想法對馬連長說了:“我們抓的這些俘虜都是想參加咱們解放軍的,這是好事。但我們是家屬隊,隻負責家屬的安全。大部隊又不一定什麽時候能攆上,也沒有精力管他們,因此我想這些人你帶去吧,連同繳獲的武器一同都拿去,你看怎麽樣?”

馬連長一聽非常高興:“太好啦!我的連隊現在正缺員,你這是雪中送炭,我得感謝你!”

“第二件事,我們有兩個戰士陣亡了,屍體不能走哪拉哪呀,我給你壹仟元錢,在湯池鎮找個地方把他們埋了,再想法給立塊碑。”

“這是小事不用給錢。”

“這錢是給他們立碑的,你得拿著。”

他想了想後說:“可也行。”

周科長在一旁有點不願意了,把我拽到一邊小聲說:“這事你咋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怕你不同意呀!”

“沒啥不同意的,隻是遼南的局勢現在還不穩,咱們一旦離開,兩個戰士的墳還不得叫反動派給扒啦?”

“扒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人死如燈滅,隻要咱們心裏有他們,就夠了!”

周科長點了點頭沒有吱聲。

嘮著嗑的空,車隊來到了雲霧山下。我仔細一看,在清晨日光的照射下這山顯得威武雄壯,峰頂連接著天際,幾朵雲彩在山尖上盤旋,遠遠瞅去猶如一座擎天柱屹立在群山之顛。

東北遼南的大山不同於長白山,多數是石山、禿山,而雲霧山不但滿山樹木,而且奇峰怪石比比皆是。雖然是冬末春初的季節,山半腰仍是霧氣騰騰。山上的百年老樹,探著頭的崖子,奇形怪狀的岩石在霧氣中朦朦朧朧地時隱時現,有的像狼,有的像虎,有的似兔,而且變幻無常,你想像啥它就像啥,我不禁為這大自然造就的奇山異景而讚歎。

雲霧山上的自然奇觀吸引了車上的家屬們,大家情不自禁的觀賞起這遼南少遇的美景,不時發出驚歎聲,遭遇土匪襲擊的緊張心情漸漸緩和了下來。當地的老板子告訴她們:“這雲霧山可是座奇山哪,山半腰有九九八十一處泉眼,冬夏冒著熱水,那水洗了能去病,不次於湯池鎮的溫泉。滿洲國時日本人想利用它,照量了幾次都因為山太高沒有照量成。這霧就是泉眼的水散發出來的,”

在嘻嘻哈哈的說笑聲中,家屬的車隊過了雲霧山,來到了一個屯子前。

馬連長握著我的手說:“湯池鎮隻剩一個排的兵力了,現在局麵混亂,我得抓緊趕回去。黃天英殘匪可別趁虛而入,前邊的路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你抓緊回去吧,在這個時候我也沒啥表示感謝的,我這有一百元錢,你給同誌們買幾包煙抽吧!”

馬連長一聽,臉上有些不高興了:“老王,這你可就不對了,不是我說你,你這還是國民黨部隊的作風,咱解放軍可不興這個!”

“那好,不過埋戰士立碑的錢你得拿著吧?”

“拿是拿,不過用不了那麽多,有個三五十元錢就夠了。”

“這國民黨的紙票子不值錢,你就都拿著吧!”

推來推去他隻拿了二百元錢,領著隊伍和俘虜,拉著兩具戰士的屍體趕回了湯池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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