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俘虜的口中我們得知黃天英已經得到消息,可能在雲霧山腳下伏擊我們,危險的情況依然擺在我們麵前。不走,將被大部隊越拉越遠;走,黃天英的大刀會是這一地區最大的反動武裝,我們家屬多護衛少,一旦遭遇,家屬們肯定得受損失。研究來研究去,最後決定家屬不能冒險。由周科長帶兩名戰士火速返回湯池鎮向駐軍求援,湯池鎮留守著老八路的一個連,待他們來到後車隊再出發。

劉莊距湯池鎮四十餘裏,周科長和小石騎著毛驢最快也得四個小時,待增援部隊來到也得清晨時分。如果敵人來襲,我們隻能孤軍奮戰。

為了防備大刀會趕來圍攻時家屬們分散不好防備,在周科長他們走後,我把家屬們安排在屯東一家有院套牆的大戶人家裏。這個大戶人家在屯子的最東頭,一麵靠人家,其餘的三麵都是莊稼地,如果大刀會過來進攻,這些開闊地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同時院牆又不高,腳下踩點東西正好架槍射擊。士兵們找了些亂馬其槽的東西堆在腳下,架好了槍等待著匪徒。

這時,黃天英得到弟弟慘死的消息後帶著人馬殺氣騰騰地奔劉莊而來。

大刀會打仗,還是世代沿襲下來的那一套。我雖沒見過,但聽老人們說大刀會打仗那是身披紅布,喝朱砂抹雞血,手中捏著符灰,排著隊,舉著大刀,口喊著“刀槍不入”,硬是往上衝。膽小的光這陣勢就被嚇得魂飛魄散,滿洲國的時候,日本人正是利用他們這種愚蠢的做法將大刀會清剿得所剩無幾,黃天英的大刀會還是在滿洲國倒台後成立起來的。

後半夜一點多鍾,明月高掛晴空萬裏,滿天星鬥,劉莊外的野地裏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白晝。一隊黑乎乎人馬旌旗晃動刀光閃閃地出現在莊外的大道上。

我原以為大刀會的人馬到了莊子後,肯定得兵分幾路向莊內發起攻擊。哪成想他們到了莊子的東頭竟然停了下來,然後旌旗在先,幫眾在後,在一通鑼鼓聲中排起了六個方塊隊。

士兵們納悶了:“這他媽哪是打仗,和唱戲的一樣!”

屋裏的家屬們居然打發李科長老婆出來探聽消息,一再告訴我:“要唱二人轉,可別忘了招呼我們。”氣得我哭笑不得。

對於大刀會這愚昧的死打硬拚近乎遊戲般的做法,我對這些人感到厭惡和憐憫,因為這種打法在機關槍、衝鋒槍和迫擊炮的麵前無疑就是白白送死。看著對麵黑壓壓的人群我真不忍心下達開槍的命令,於是告訴趙排長:“沒我的命令不準開槍。”

大刀會的鑼鼓聲一陣緊似一陣,三通鑼鼓聲響後,一個身穿關公綠長袍、手執關公大刀、方巾長須、滿臉塗紅的人跑到陣前,亂舞了一通大刀後扯著破鑼嗓子喊了起來:“莊裏的外來惡鬼聽著,我乃關公也。爾等欺壓良善,危害鄉裏,濫殺無辜,罪孽深重,我奉玉帝旨意帶領天兵天將來取爾等首級!我乃仁義之神,看在你們有婦女孩子的份上,我已向玉帝求情,隻要爾等留下金銀財寶和噴火的魔棍,我就可放爾等狗命,否則,天命難違,休怪我手中大刀無情!”

他這一通狂喊亂叫,把我身旁的趙排長聽得“撲吃”一聲笑了。

“你笑啥?”

他連笑連說:“他這是說誰呢,我怎麽聽著是說他自個呢?”

“封建迷信的反動武裝都是這個模樣,靠這些裝神弄鬼的做法欺騙無知的老百姓。”

“這些人也是,怎麽就信呢?”

正在這時,院內的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顫微微地走到我的旁邊趴在牆上,我問他:“你想幹啥?”

他張著一口沒牙的嘴說:“我的兒子在那邊,我跟他說幾句話。”

趙排長瞅了瞅我,我想了想後說:“你說吧,告訴你兒子,現在回去還趕趟,他們這是白來送死!”

“好,好。——小狗子!你聽著,我是你爹,你們快回山吧!這邊除了機關槍、小鋼炮,就是大栓趴趴著的槍,你們打不過呀!信爹一句話,回去吧,別聽你們當家的說什麽天兵天將關公下凡,連我都不信。這些兵都是好人,不造害人!”

老頭的這一番話在午夜的空地上聽得特別清晰,大刀會的陣容裏一時出現了**。手執大刀的人變了腔調,大聲罵道:“劉老漢,你少他媽放屁!我黃天英刀槍不入,你也不是沒看到,什麽鋼炮、機關槍的在我眼裏都是燒火棍,你他媽的再放屁我先拿你兒子祭刀!”

趙排長問劉老漢:“他真刀槍不入?”

“這倒是真的,大刀砍身上隻留一道白印,槍頂在胸口上都打不進去。”

我一聽就明白了,這小子肯定是用江湖腥活來唬弄人,於是喊道:“黃天英你不要自欺欺人,江湖腥活隻能唬弄人,擋不住槍子和炮彈。你要是有膽量,再往前走走,我給你一梭子機槍子彈,看你能不能擋住?”

“唉呀,敢跟我叫號,你等著!”

隻見他把手中大刀一舉喊了聲:“弟兄們準備。”在鑼鼓聲中,三百餘人手舉大刀,有節奏地喊起了:“天兵在此,刀槍不入。”三百餘人的喊聲非同尋常,遠處的群山不停地回蕩,原地用腳跺出的積雪四處飛揚,三百餘把雪亮的刀在月光輝映下閃著寒光,咋看還真有點天兵天將的陣勢。

不過他們麵對的不是膽小的人,而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油子。士兵們都笑了起來:“什麽玩藝呢,整這套嚇唬人。”

“他們會,咱也會——先給他一通炮彈看他們還刀槍不入不?”趙排長說。

我想了想後說:“開炮倒可以,先不要往人群裏打,他們中多數都是吃不上飯的窮老百姓,先嚇唬嚇唬他們。”

“就你心眼好。”

董幹事在一旁說:“王參謀說的對,這大刀會不同於反動軍隊,屬於老百姓的武裝,能不傷害就不傷害他們。”

“好吧,先聽你們的。”說完後離開牆,指揮炮手開炮去了。

十門迫擊炮接二連三“通通”地響了起來,炮彈呼嘯著飛向了大刀會的陣前,不過沒有在人群裏爆炸,而是在人群前樹起了一道火牆,爆炸聲蓋過了大刀會的呐喊聲。我原以為這一通炮彈不把他們嚇得東奔西跑,起碼也得嚇得就地臥倒,沒想到硝煙散去,大刀會的人仍然齊刷刷地站在那裏,而且喊叫聲比原來還高。

原來這一通炮擊不但沒有嚇唬著他們,反而叫他們誤以為真的刀槍不入,連炮彈都到不了跟前。黃天英嘴一撇,心想鬧了八開你們不敢真打我們哪,於是把大刀一舉喊:“弟兄們,給我上,見人搶人,見物搶物,誰搶歸誰!”

匪徒們一聽,亂了陣腳,手舉大刀喊著:“刀槍不入!”亂哄哄地向大院衝來。開闊地上布滿了黑色的人影和閃光的大刀,那陣勢就像一群惡狼撲向羊圈。這時,黃天英卻悄悄地縮到了後邊。

院內的迫擊炮又“通通”地響了起來,這一次炮擊可不是嚇唬他們,炮彈拖著紅紅的尾巴飛向了狂奔的人群,在爆炸的火光中不斷有黑影倒下。這夥大刀會的人還真是些亡命之徒,在激烈的炮火中居然連甭都不打,很快就衝過了炮火封鎖線,距離越來越近,一百米……八十米,士兵們沒有焦急和驚慌,這些獨五師的士兵精英根本就沒把這些手拿大刀的亡命徒放在眼裏,有的人還抽起了煙,六十米……五十米,在明亮的月光下,敵人的臉麵都看得清楚了,這已到了衝鋒槍最佳的射程內。我把手槍舉起來,衝著匪徒開了一槍,喊了聲“打”,十餘挺輕機槍,兩挺重機槍和所有的衝鋒槍一齊怒吼了起來。

子彈似紅色的飛蝗成串成串地撲向大刀會的人群,人一排排倒下,後麵的鬼哭狼嚎拚命往回跑,這些以天兵天將自居的人再也不相信這刀槍不入的鬼話,隻恨爹娘生的腿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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