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湯池鎮”眾多的澡堂子中,家屬們挑三揀四的好不容易走到鎮子中間的一個大澡堂子前。門口一個看樣子是個老板的人眉開眼笑的迎了過來,點頭哈腰的問道:“各位長官、太太想洗澡嗎?”馬瑞芳把眼睛一瞪:“廢話,不洗澡上你這幹啥?”老板聽後一楞,看了看馬瑞芳,臉上又堆滿了笑容:“這位太太說得對,是我的嘴拙,不過要洗澡你們可挑對了地方。你們仔細看看,我家的澡堂子可和其他家的不一樣。”馬瑞方說:“不就是個破澡堂子嗎!有啥不一樣的?”說歸說,家屬們還真就端詳了起來。

這家的澡堂子房子不怎麽樣,門麵也不大,可門上的招牌卻挺醒目,居然寫著“天下第一湯”。家屬們議論開了,李科長老婆說:“這家買賣的口氣可真不小,一個破澡堂子還稱得上什麽‘天下第一湯’,誰封的?我看他這是‘天下第一燙’,誰洗誰得脫層皮。”

馬瑞芳在一旁接過話茬:“這買賣人心眼子都不好,怎麽能哄人上當他就怎麽來,等我以後開個澡堂子也叫他個‘天下第一湯’。”

李科長老婆說:“那我開的就是‘天下第二湯’。”

家屬們哄堂大笑了起來。

澡堂子的老板在這麽多的女人麵前幹著急說不上話,夥計一見,轉身跑進屋把老板娘找了出來。

這老板年紀挺大,長得也不咋樣,老板娘卻年輕漂亮,嗓門也挺大。一出屋就高聲說道:“各位太太小姐,你們先別吵吵,聽我說幾句。”

馬瑞芳一聽嘴一撇:“這個老板娘還挺能裝啊!你說幾句,幹啥呀,想給我們開會呀?”

老板娘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各位都是見過世麵的人。剛才大家議論我們家的牌匾,我想給大家說一說這牌匾的來曆。大家洗不洗沒關係,就當個故事聽吧。”

馬瑞芳聽後說:“這買賣家的老娘們嘴都這麽厲害,好啦,大家都消停消停,聽聽她都白唬些啥。”

老板娘見家屬們安靜了下來,站在台階上說:“咱家這個澡堂子那可不是吹,有幾百年的曆史啦,你們看看這房子雖說舊八拉眼的,可它有曆史。大家不是說這匾上的‘天下第一湯’是誰封的嗎?這是咱乾隆爺封的。咱這澡堂子乾隆爺曾洗過澡,這‘天下第一湯’五個字是禦筆,你看這字寫得龍飛鳳舞,多好!”

說到這她一把拽過馬瑞芳指著牌匾上的字說:“這位太太是個識文斷字見過世麵的人,你好好認認這字是不是乾隆的筆體?”

馬瑞芳笑嘻嘻地說:“是乾隆的字體。”

她這話一出口,家屬們哄堂大笑起來。

周科長問我:“她們笑啥?”

我告訴他:“馬瑞芳連自己的名都不認識,她怎麽能認得乾隆的字體?”

周科長聽後,搖搖頭也抿嘴樂了。

老板娘接著說道:“咱這澡堂子的水好啊,洗了去泥去病,小日本子來了後第一眼就相中了我家。一個叫什麽郎的日本商人硬死拉活地把買賣搶了去,把我家掌櫃的氣得老成現在這模樣。這日本人會做買賣,他把裏麵重新修得可闊氣啦。日本人說在這洗了澡沾了龍氣,那婦女懷的孩子都是龍種,將來有出息。”

家屬們一聽來了興致,七吵八嚷地進了屋。

這家的澡堂子雖說不上闊氣,但也確實挺幹淨。男女兩個大浴室的池子都是白瓷磚鑲成的,池子裏的水清沏見底,用手一摸溫度正好,隻不過硫磺的味大一點。

這兩天可把我累壞啦,看著家屬們都進了女池的房間,門口的士兵站好了崗,我和周科長進了男池,脫了衣服往池子裏一躺,就覺得頭暈腦漲迷迷糊糊的,腦袋往池子邊一靠,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在朦朦朧朧中我好像聽到有人推開門問了聲:“哪位是王參謀?”

我閉著眼睛說了聲:“我是,啥事?”

澡堂的夥計走到我的身後彎下腰小聲說:“那些女人叫你準備飯,說洗餓了。”

我睜開眼睛瞅了周科長一下,不是好氣地說:“這些老娘們淨是事,我都成她們的後勤科長了。”

周科長在一旁“嘿嘿”地樂了起來,我問他:“你樂啥?”

“咱倆一樣,成天和這些婦女攪在一起,我都覺得自己快變成男不男女不女了。”

我歎了口氣:“真沒辦法。”然後問:“夥計你們這有飯館嗎?”

“咱家就有啊,房後的廂房就是。”

我告訴他:“準備五桌飯菜。”

“要什麽樣的?”

我想了想後告訴他:“每桌八個菜,挑最好的,主食嘛,隨便吧。”

夥計高興地說了聲:“好嘞!”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夥計走後我忙三疊四地洗了洗,然後穿上衣服走出了澡堂子。

家屬們早已穿好衣服坐在後院的飯館裏嘻嘻哈哈地嘮著磕。有的說:“這澡堂子可真好,水是活的,這邊流進來,那邊淌出去,這池子裏始終都是清亮亮的。”有的說:“都說這水裏有硫磺,可我光聞到味,怎麽沒見到一塊硫磺?”幾個孕婦用手捂著肚子興高采烈說:“這回好啦,咱肚子裏的孩子沾了龍氣,將來肯定得有出息。”

周科長見我走進屋,把我招呼到跟前小聲說:“你說這乾隆真的來這裏洗過澡嗎?

我笑了笑說:“買賣人的話你別當真,她說誰來過,那就誰來過,誰知道是真是假?”

“可也是,不過這水洗過後真挺舒服。我躺在池子裏就尋思,等遼南解放了,我請求調到這來,好好開一開這澡堂子,叫咱東北的窮人都上這洗一洗,嚐一嚐這皇帝洗澡的堂子洗過後是啥味。”

石幹事在一旁嘴一撇:“科長,你這想法不對。我要來就把房子多蓋點,池子不用這麽修,拿石頭一砌,隨便洗,這才叫咱們無產階級的本色。”

閑嘮著磕的空,飯菜端了上來,家屬們又來了事。七吵八囔地喊著:“這怎麽連點葷腥都沒有?”

我仔細一看,可不是咋地,八個菜全是素的。我叫夥計把老板叫來,老板點頭哈腰滿臉陪笑地出來後,我問他:“你拿我們當出家人哪,怎麽全是素菜,怕不給錢咋地?”

老板叫苦連天地:“天地良心哪,咱這地方剛打完仗,啥也沒有,就這八個菜,我們還是跑了全鎮才湊上的。”

周科長說:“這菜夠好的啦,我們家過年都撈不著這菜,家屬們的口味這麽高,咱們這些管夥食的可怎麽安排?”

“你別聽她們瞎叫喚,餓急眼了凍白菜湯她們不也喝了嗎?”

周科長搖了搖頭:“這些人的思想可真得好好改造改造!”

我沒有吱聲,衝老板擺了擺手,老板歎了口氣,回到了前屋。

這頓飯雖說沒吃到什麽好的,但家屬們也挺高興。結完帳往回走的時候大道兩旁站了不少買呆的老鄉。家屬們身上散發的香水味引得不少人直抽鼻子。一幫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孩跟在我們後邊,有幾個家屬從口袋中掏出零錢往小孩堆裏一撒。這些小孩一擁而上,搶得幾裏軲轆直摔跟鬥。

周科長他們不是好眼睛地瞅著她們,我忍不住說她們幾個:“可別得索啦,誰還不知道你們有幾個錢!”

這句話惹起了馬蜂窩,家屬們七吵八囔地衝我來了。

有的說:“有錢咋地?有錢他也不犯法。”

有的說:“共產黨實行的就是這個,我們濟貧有啥錯?”

玉蓮這時也急了眼:“你們有怨氣找共產黨去,拿俺家喜山撒什麽氣!”

周科長說:“大家別吵吵,王參謀也沒說你們不對。”

這時我的火也上來了,衝她們吼道:“說了又能咋地,我告訴你們,不管你們當家的是誰,多大官,這支隊伍我現在說了算!我說你們別得索,你就別得索。你們這麽幹是收買人心呢,還是好心濟貧?我看都不是,怎麽回事你們心裏明白!咱們現在可是共產黨的隊伍,你們要注意影響,從現在起誰要再不聽話,別說我不客氣!”

旁邊一個家屬聽後順嘴就頂了我一句:“不客氣能咋地,還槍斃我們?”

“槍斃倒不能,不過再碰到胡子,我就把你送給他們!”

這個家屬聽後嘴一撇:“嚇唬三歲小孩呢,送給山大王還不錯了呢,當個壓寨夫人吃香的喝辣的,總比當個窮八路家屬強吧?”

我一看她越說越不像話了,就說:“你是誰家的?”

她眼睛一瞪:“你問這幹啥,誰家的也比你官大!”

氣得我是幹哢巴嘴說不出來話。

周科長一見把我拉到一旁小聲說:“這些老娘們來了胡攪蠻纏的勁沒治,你消消氣咱們走吧。”

我一想可也是,她們又不是當兵的,打不得罵不得,也隻能是憋一肚子氣一走了之。

回到駐地,留守的戰士們已經吃完了晚飯。做飯的幾個婦女眼巴眼望地瞅著我,一個領頭的膽膽突突地問我:“長官,看來你們已經吃過飯了,那給你們留的飯菜怎麽辦?”

沒等我回答,周科長在一旁說:“你們拿家吃去吧。”

這幾個婦女一聽可樂壞了,抄盆的抄盆,拿碗的拿碗,把飯菜分得溜光。

家屬們回到了屯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擁到放皮包的屋檢查自己的包。我的四個哥們不願意了,跟我嘟噥:“這些婦女太小心眼了,好象我們能偷她們的東西似的。這也有點太小看我們了,下回我們可不幹這事了。”

“哥幾個別生氣,要不她們怎麽叫老娘們呢?在錢財上她們是誰也信不著。”

我嘴雖然這麽說,但心裏也有些後怕,雖然他們都是我的拜把子兄弟,可這錢財動人心哪!何況家屬們的錢財加在一起那可不是個小數目。想到這我的頭上冒出了冷汗,心想這也是個教訓啊!好在沒有出什麽事,要不然我這小命賠上也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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