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進穀走了四五裏地的時候,我們來到了一片林子前小野停住了腳步,關爺爺告訴我們:“這就是日軍的警戒區。”我四處一看,果然在一些樹上有刀砍的痕跡。關爺爺說:“再往前走就要遭到槍擊。”然後指著臉上的傷疤說:“這就是我第一次進穀在這留的‘記號’。”

我四處啥摸(看)了一下,然後問他:“怎麽看不見人呢?”

“日軍的掩體非常隱蔽,從表麵上根本看不出來。”

我問小野,他說:“我也不清楚都在什麽位置,我隻管作飯,不管防禦。”

我說:“你馬上喊話,把我們來的意圖告訴他們,如果木村少佐有投降誠意,請他出來和我直接對話。”小野“哈依”了一聲後,把我的意思用日語衝穀裏喊了一通。

正在我們全神貫注瞅著穀的時候,前方二十多米遠的山崗上一塊石頭動了一下,我挺納悶這石頭怎麽還會動?突然石頭翻到了一邊,從裏邊鑽出一個日軍。我急忙拔出了手槍,士兵們都把槍對準了他,關爺爺笑了說:“這就是他們的單兵掩體,已被我消滅十二個了。”

這個日軍出來後問小野:“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他們是來受降的。”

“電話壞了,我得馬上回去報告木村少佐。”然後轉身跑向穀裏。我走到掩體前往裏邊一看,掩體是用水泥築成的,裏邊挺寬敞,有電話、食品和水,頂蓋是一旋轉的鐵蓋,有一個長方形的槍眼,外邊的顏色和石頭一樣,我看到的石頭就是頂蓋,這樣的掩體是很難被發現的。

關爺爺看我出神的端詳這個掩體,走到跟前說:“修得不錯吧,這是假石頭,還有假草叢,樹棵子,什麽樣的地方都可能有。隻可惜沒有廁所。我就是抓住這點,他們來了大小便憋不住就得出來,隻要出來就好說,瞅準機會就幹掉他一個。幹這事白天不行,這幫家夥太隱蔽,隻能晚上來。躲在樹上或草叢中要有耐性,有時連來幾個月,也等不著一個。急得我直轉轉,後來想出個損著,買些巴豆(瀉藥)碾成粉,撒在地裏的白菜棵上。原以為火夫買回後,他們吃了就拉肚,沒想到日軍愛幹淨,把藥都洗了下去。結果天天等也不見有人拉肚,一著急就硬往裏闖,結果挨了兩槍,幸虧沒有打中要害。”

就在我們一邊先嘮一邊等待木村的時候,日軍士兵跑回了庫內把情況向木村少佐做了匯報。

木村少佐三十多歲的年紀,長的矮粗胖,四方臉,大眼睛,酒糟鼻子(鼻子尖紅),鼻子下留著一撮衛生胡。接到士兵的報告後他半信半疑,因為自從所有的通訊設備毀壞後,除了知道日本戰敗,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外,其他的消息概不知曉。三年中來了三夥部隊,一夥胡子被消滅,兩夥充滿殺氣的軍隊沒有發現倉庫。現在這夥自稱解放軍的部隊,是否真的來受降,還是想把他們消滅掉,奪走軍火,他摸不準。

本想不見,又一想自己的部隊處境艱難,現在僅剩二十四人,還不同程度的患上了各種疾病,能戰鬥的僅剩十餘人。如果對方強攻,必敗無疑。看著士兵們蒼白的臉和虛弱的身體,他心想,原來疾病和“幽靈”就夠他們對付的了,現在又出現了大批部隊,為了這些士兵的生命,他決定和我見麵看看情況再定。

為了防備我方部隊硬攻,他一麵讓士兵通知我要見麵談判,一麵叫部隊做好戰鬥準備,並開啟了軍火庫引爆裝置。然後帶著五名士兵向警戒區外走來。

站在警戒區前的我們看到一個中等身材,臉色煞白,腰佩指揮刀少佐軍銜的日軍軍官向我們正步走來。我猜想他可能就是木村少佐,回頭看了一下小野,隻見他的汗順著臉淌了下來,瞪著驚恐的眼睛瞅著越來越近的軍官。我問他:“來人就是木村吧?”他點了點頭。

我和周科長整了整軍裝,昂首挺胸的迎了過去。見麵後雙方互相敬了軍禮,木村說:“我是日本關東軍,大石橋守備隊,第三小隊木村少佐。”我說:“我是東北人民解放軍,遼南軍區獨立第五師‘老部隊長’。三年前你們就已戰敗,而且日本天皇已經下達了無條件投降的命令,你們為什麽不執行?”

“我們不是不執行,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也沒有軍隊來這裏受降,隻能執行我們守庫的任務。”

“以前不是來過兩夥軍隊嗎?”

“我得向真正的中國軍隊投降,搞不清他們誰是真的。”

“我們是正規的中國軍隊,你必須向我們投降。”

“你能保證我們什麽?”

“根據日內瓦公約,我們保證做到以下三點,一保證你們人身安全,對受降官兵不打罵,不虐待。二盡快安排你們回國。三我知道你們患有不同的疾病,有的病情已非常嚴重,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我們保證及時救治。希望你要以手下的士兵生命為重,馬上投降,要不然堅決消滅你們!”

聽完這番話木村蒼白臉上出現了一種悲哀的神情,歎了口氣說:“我同意向你們投降,但得允許我回去準備一下。”

我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三點多,於是問他:“需要多長時間?”

“六個小時吧。”

“那不行,時間太長,我隻能給你四個小時,過了時間我們就要發起攻擊。”

木村聽後神情沒有出現異常,心平氣和地說:“部隊長閣下,請你不要忘記我們是大日本的軍隊,日本軍人是不怕死的。如果閣下要是把我們逼急了,我們將和軍火庫同歸於盡。”

我把他的話翻譯給周科長後,周科長說:“窮寇勿迫,看他的態度是幹出來的,不如就他六個小時的時間吧。”木村聽說我們同意後帶著士兵返回了倉庫。

關爺爺不願意了:“就這麽便宜了這幫小日本子啊,我的仇還沒報完呢。”

我說:“關爺爺,對投降日軍是有國際公約的,咱不能趕盡殺絕,更不能像他們一樣慘無人道,咱中國人要有肚量。”

關爺爺歎了口氣說:“那就聽你們的吧,反正我也殺得夠本了。”

晚上七點鍾左右天已黑,我叫戰士們拾些柴火燃起了幾堆篝火。

八點鍾左右,離預定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十八名日軍打著白旗排著隊伍,抬著五名重病士兵向我們走來,他們的槍不但沒有放下,反而都換上了歪把子機槍。一見這陣勢戰士們把槍對準了他們,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日軍隊伍到了我們麵前後,一個大個的日本軍曹向我走來。敬過禮後遞給我一張紙,我拿到篝火前一看,原來是份用日中兩國文字寫的受降書,具體內容就是我說的三點,木村已簽完字。我問軍曹:“木村少佐呢?”他回身一擺手,兩個士兵抬著一副擔架走了過來。掀開蒙著的白布單,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木村少佐。從他穿著嶄新的軍裝,腹部已被鮮血滲透的情況來看,他已經剖腹自盡了。軍曹說:“木村少佐已效忠天皇,為國捐軀了。我全權代表他,請閣下履行自己的諾言。”說完後,充滿血絲的眼睛閃出凶狠的目光。

我往他身後的隊伍上一看,日軍雖然去了躺在擔架上的病號,端著槍的人以不多,但各個都充滿了殺氣。擔架上的士兵每人手裏都拿著一顆手榴彈,而且都打開了保險。更主要的是一個在後麵的士兵蹲在地上,用手壓著一個鐵匣子的開關,從鐵匣子後一直延伸到穀的電線上,我判斷出這是一台電動引爆器。我明白了這支日軍是兩手準備,如果受降不成,就要魚死網破拚死一搏。我瞅了瞅周科長,他焦急地說:“趕快簽字吧。”

我拿出了鋼筆在受降書上中方的位置簽上了字,然後遞給了軍曹,軍曹看了看後揣在了口袋裏。轉過身對身後的士兵說:“我們遵照天皇的命令,已向中國軍隊投降,請你們放下武器。”日軍士兵聽完後,把武器放在了地上,那個負責引爆器的士兵也關閉了電源站了起來,直到這時我才鬆了一口氣。命令一個排把武器歸攏(放在一起)起來,負責看守受降日軍。又派一個戰士馬上去叫老軍醫來給日軍治病,然後帶一個排向日軍倉庫走去。

在小野的帶領下,我們避開了地雷進入了庫區。打開庫門一看,裏邊裝了很多的輕重武器和大量的彈藥,僅各種炮就有四十多門。

直到這時宋大哥他們才在山頂出現,我問他:“怎麽回事,這麽晚才到?”

他說:“山上到處都是地雷,我們東躲西繞直到現在才到這,沒想到你們這邊已經完事了。”

我笑了笑說:“要是等你們的火力,黃花菜都涼了。”

晚上十點鍾小石小董領著解放軍的一個連趕了過來。我把倉庫和受降日軍交給他們,領著部隊返回了“五家屯”。

將近午夜部隊才開始出發,臨行前我拉著關爺爺的手說:“您老這大半輩子可真不不容易,跟我走吧,我養活您。”

關爺爺聽後眼淚流了下來,哽咽著說:“孩子,我都這麽大歲數了,行軍打仗的事不行了。現在恩情已還,大仇已報,我準備回老家到老爹墳前告訴他一聲,好叫他老人家在地下安息。唉,葉落必須得歸根,這是咱中國人的老傳統。”

看他的態度十分堅決,我也不好勉強帶他走。隻好拿出一遝錢送給他(這是我第一次拿公款送人,不過沒有犯錯誤,因為沒人知道。)關爺爺推讓了一番後收下了錢,抽出兩支鏢遞給我說:“我也沒啥東西送給你,這兩支鏢留個念想(紀念)吧。”接過鏢我們爺倆戀戀不舍的分了別。(這兩支鏢我一直留到**,後來害怕叫紅衛兵發現,給我扣上一頂向共產黨複仇的帽子,因為紅衛兵沾邊就賴,捋杆就爬,忍痛把它們扔到鬆花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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