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口時已是萬家燈火,我們找了家小飯館讓老板把兔子和野雞做上,大家閑嘮著打獵時發生的事,侯殿春問我:“王參謀,你的老家在什麽地方?”

“在吉林北,舒蘭縣法特鎮”

“那地方是八路軍的占領區,聽說這八路軍現在可歡實起來啦,窮苦老百姓都歡迎他們,不知是真是假?”

“你打聽這些幹啥?”

“聽你的話,你的家境也不是個寬裕家庭,因為你在山上說過就恨這些土豪惡霸,不知這話是啥意思?”

侯殿春問這話時我心裏犯起了嘀咕,這侯殿春是十二月份才來當兵的,他們一塊來了六人,領頭的是軍需處的一個叫郭明的上士。這郭明是師部軍需處李處長的外甥,這六個人都是山東人,說老家戰亂沒有飯吃,他們由郭明領著到東北找他的舅舅當兵吃碗飯。這李處長和趙傑的關係不錯,托趙傑和師長說把郭明留在軍需處,其他五個人都分到了警衛連。為了這事李處長特意請他吃飯,又給他送了一份厚禮。因為師部警衛連幾乎都是師部軍官們的親屬,下邊的士兵托人想進都進不來,趙傑一句話就能把這六個人中的五個人留在警衛連,而且最小的是中士,可見趙傑在王家善心目中的位置。由於這侯殿春是新來的,我對他又不了解,所以他問我的時候我沒有吱聲,正好這時候飯菜已經端上來,我借機張羅吃飯吧,這個話也就叉開了。

吃完飯回家以後,我把打獵碰到的事跟玉蓮一學,她笑可夠嗆:“你們也真夠可以,人家打人家的夥計礙你什麽事,嚇唬嚇唬人家能咋地?”

“咋地到不能咋地,起碼出了這口氣。你說我怎麽一看這些土豪惡霸欺負人這心裏就來氣?”

“你呀,就是離不開你哪窮根!”

過了兩天是個禮拜天,師部的軍官們都陪著太太到街裏辦年貨。我也著便裝和玉蓮上街去溜達,順便想捎點年貨回來。

一九四七年春節的時候,東北戰局基本平穩,地方上的老百姓過上了消停的日子。營口市的大街上,各家店鋪都已開張,南來北往的客商把各種貨物擺滿了大街小巷,市場恢複了以往的繁華。

我們跟著擁擠的人群,一邊看著熱鬧一邊挑選些準備過年吃的東西。當走到營口大街十字路口旁一個胡同裏時,一夥人七吵八嚷地擠在那裏。當時以為是賣什麽便宜呢,我拉著玉蓮的手費了挺大的勁才擠到跟前。仔細一看哪有什麽貨物,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滿臉是血,趴在一堆地瓜上麵,旁邊有三個不三不四的人嘴裏罵罵咧咧的。玉蓮說:“走吧,這有啥好看的?”

我這個人哪,年輕時好奇,問身邊的人咋回事,身邊一個婦女低聲說:“這夥人是市場青龍會的,朝這個農民收保護費,人家說地瓜沒賣呢沒有錢,他們就把人家好個打。”

“那警察咋不管呢?”

婦女打量了我一下說:“先生你是外地來的吧,這青龍會是咱營口買賣人的爹,警察都是他們一夥的,他們收了錢和警察對半分,你說這警察能管他們嗎?”

正在這時,一個細高挑穿一身青褲掛的人照哪個人的屁股踢了一腳,罵道:“鄉巴佬,你他媽交不交?”

那人趴在地上說:“我真沒錢呐,你們行行好,家裏就等我賣了這筐地瓜過年呢!”

“我他媽管你那事,到我的地盤賣東西就得交錢!”

“那我不賣了行吧?”

他眼睛一瞪又踢了他一腳:“占了這麽久地方,一分錢不交就想走,誰給你行的這規矩?想走行,地瓜留下!”

然後把地上的地瓜用腳往四處踢,那人連用身子捂,帶用手往回劃拉:“你們可不能這樣,家裏的孩子都指著這筐地瓜買點年貨呢!”

我一見這火“呼呼”地往上冒。玉蓮一把沒拽住,我走到青龍會人的跟前說:“你看他也沒說不給,賣完了錢再給你們還不行嗎?你們幹啥這麽凶?”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罵道:“哪個老娘們沒夾住,冒出你這麽個貨,想管大爺的閑事,你不打聽打聽大爺是誰?”

“你的嘴放幹淨點,我知道你們是青龍會的人,沒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幫地痞流氓嗎?”我這話一出口,他們三個怔怔地瞅著我,賣呆的人呼地一下子往外閃。

玉蓮上前拽著我的胳膊說:“走吧,你管這閑事幹啥?”

“我就看不慣這幫人欺負窮人。”

那個細高挑的人說:“哎呀哈,咱營口還來個大俠,聽口氣和共產黨的話一樣,八成是八路的探子吧?”

我沒搭理他,彎下腰幫老鄉往筐裏揀地瓜。他一見飛起一腳就奔我的麵門踢來,我往後一閃,用手托住他飛起的腳,使勁一掀,把他掀個大仰八叉。另兩個人一見呼地撲了上來,我飛起一腳踢在一個家夥的下陰上,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他疼得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待又一個快到我身邊時,我往後退了一步,左腳一晃,右腳騰身一個“旋風腳”,隻聽“啪”地一聲,腳掌正打在他的臉上,把他打得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他們仨一見我也不是好惹的,爬起來分開人群就跑了。

我對那個老鄉說:“你快收拾收拾走吧,這地方你不能再賣了!”老鄉一邊給我道謝,一邊趕緊收拾地瓜,然後挎著筐捂著臉走了。

玉蓮見他走後說:“咱也別溜達了,這幫人肯定不能善罷甘休!”

我一想可也是,就分開人群和玉蓮往回走。

剛走了不遠就聽後邊有人喊:“站住!”我回頭一瞅,隻見十來個人手裏提著棍棒、鐵叉、大刀向我們攆來。

玉蓮說:“快跑吧!”我剛要跑,猛然想起我倒好說,玉蓮穿著高跟鞋能跑得了嗎?這夥人追了上來,我能撲楞他一陣子,玉蓮怎麽辦?恐怕挨打的就是她了。

“你趕快走我來對付他們。”

“你能打過他們嗎?”

“打過也得打,打不過也得打,你趕快走!”

玉蓮尋思尋思沒有走,閃到一旁從地上揀了一塊磚頭。

這夥人到了我跟前並沒有急於動手,一個矮粗胖的人衝我抱拳一拱手說:“兄弟,哪個道上的?”

“獨九師師部的。”

“當真?”

“這能有假嗎?”

“把你的證件拿出來我看看。”

“你算幹啥吃的,憑什麽看我的證件?”

“你要是不拿出證件,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啦!”

那時我要真拿出證件他們也就消停了,因為你在地方上再霸氣,也不敢惹軍隊呀!可是那天我著的是便裝,這證件在軍衣兜裏。他見我拿不出來,把手一擺,那幫人呼啦一下把我圍在了中間。我也拉開了架勢準備拚死一搏。

一個高個的小子舉著棒子奔我頭頂打來。我側身一閃,飛起一腳踢在他的小腹上。他疼得一彎腰,我又一個“二踢腳”,踢在他的下巴上,把他踢了個仰八叉。

矮胖子說:“給我往死裏打!”

這夥人剛要一齊往上衝,我心想一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一群狼,這回要夠嗆。正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侯殿春和三個士兵上街溜達,看到我和這幫人打了起來,急忙跑了過來,連踢帶打,把這夥人打得哭爹喊娘狼狽逃竄。

看到他們累得汗流滿麵的樣子,我說:“謝謝各位,要不是你們到來,我還真夠嗆了!”

侯殿春問我:“咋回事,你怎麽和他們打起來了?”

我把事情經過一學,侯殿春說:“王參謀,你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我佩服你!我們四個是拜把子兄弟,你要是瞧得起我們,咱們就拜把子結成生死兄弟。”

我一聽樂了:“既然各位這麽看重我,那好,咱們今晚就拜。”

玉蓮把我拉到一旁小聲說:“都是些小當兵的,你搭理他們幹啥?”

“你知道啥,人家幫了咱不說,這年頭多個朋友多條路。再說人家一片好心咱能說不行嗎?”

“可也是。”

於是我們買了些酒菜,回到家裏擺上香,跪在地上拜了把子。

我們哥五個,宋少華年齡最大排老大,我是老二,潘少銀排行老三,侯殿春排老四,王樹新家年齡最小排老五。我們五個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家裏都窮。我的這四個哥們,在起義後從營口往延吉走的時候,隨我出生如死,為保護家屬的安全都立下了汗馬功勞。

那天晚上我們整整聊了一宿,無非就是各自介紹家裏的情況和個人的遭遇,那時的窮人基本都一樣,受了日本人的苦又加上戰亂生活無路才當兵。隻有侯殿春一門探聽我的底,同時又講了一些共產黨的方針政策,雖然他說是聽說的,但我這個當過八路軍工作隊的人一聽就明白,他肯定是八路的探子。

早上我們散了以後,玉蓮說:“老四這個人好像不地道,那邊的事他怎麽知道那麽多又一門探你的口話?”

“這人雖然我不能完全確定,但我百分之八十肯定他是共產黨派來的人。不過這話可不能和外人露,就是六哥也不能說,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我傻呀,這厲害關係我還不知道?不過你得加點小心,別把你也扯進去。”

“這分寸我自然會掌握,你不用操心。”

第二天,營口市的報紙登了打架這件事,標題是:青龍會收費遇大俠,獨九師士兵大打出手。這件事說得真真實實,看來報社記者就在現場。

中午在夥房吃飯的時候,趙傑拿著報紙問我:“喜山,這事是不你幹的?”

“你咋知道?”

“你看這上麵描寫的,單巴細量,身著咖啡色西服,不是你是誰呀?這四個士兵又是誰?師長看了報紙後都急眼了,非讓我找出這四個兵不可!”

“他們都是警衛連的。”然後又把我們拜把子的事跟他學了一遍。

“這事你自己跟師長說去,”

“那他還不得剋我呀!”

“沒事,有我呢。”

下午上班的時候,我膽膽突突的來到師長辦公室。敲敲門屋裏趙傑喊了聲“進來”。進屋後,師長在辦公桌低頭寫著什麽,趙傑和參謀處梁處長在地圖前研究著事。看我進來趙傑笑了,用嘴努了努師長。

我走到師長桌前:“報告師座,我有件事想坦白。”

他抬起頭瞅了瞅我說:“啥事講吧。”

“今天報紙登的昨天在大街上的事是我幹的,那四個士兵都是咱們警衛連的人。這事是我引起的,與他們無關。他們是上街碰上才幫我打的,請師長處分我。”

他一聽我這麽一說,驚訝地看著我:“真的嗎?”

“在師座麵前我哪敢撒謊。”

他站了起來,走到我的麵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招呼趙傑他倆說:“你倆過來,看看咱獨九師的大俠啥樣?”

“師座,大俠我不是。那事實在叫我看不下去才抻頭說了幾句公道話,沒想到就打了起來。”

“看你的身板挺單薄還有病,沒想到你還有兩下子,練過功夫咋地?”

“從小隨二爺爺習武,後來二爺爺打了三個日本人,不知跑哪去了,我這功夫也就學了半拉卡機。”

他一聽來了興致,回到辦公桌後坐了下來,又叫趙傑給我拿了把椅子讓我坐下說:“咋回事,你給我學學,我就得意這打日本的事。”

我把當年隨二爺爺到西浪河鎮碰到三個日本人的事學了一遍。王家善說:“這才叫中國人呢,不怪你管這閑事。——-趙傑,他是你妹夫,你說怎麽處理?”

“關他三天禁閉。”

王家善聽後哈哈大笑了起來說:“趙傑呀,你還是不完全了解我的脾氣,我這個人最得意敢打抱不平的人!咱們中國人要都敢說敢做,不畏強暴,那外強也不敢欺負咱們。這件事依我本意是想表彰他,但這麽做也不行。現在社會這麽亂,要管的事多著呢!一旦表彰他,那下邊都這麽幹起來,我這部隊不就變成警察部隊了嗎?所以這事功過兩抵就此拉倒。”

“還是師座考慮得全麵。”

“謝謝師座。”

說完我起身走出了師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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