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到長春二十天左右的一天早上,我到街裏吃了一根麻花,喝了一碗豆漿,回到宿舍沒事幹,又跑到後院看警衛連出操。看這些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在口哨的聲中“跨跨”行走的樣子,我心想這國民黨部隊的營房是什麽樣呢?於是就順腿(不是故意)進了他們的房間。

當時的保安四總司令部警衛連的營房就在司令部軍官宿舍的後邊,是兩排老式平房,南北一溜大火炕,炕上的行李疊得四棱四角板板整整,倒也十分像正規部隊。

在這段時間裏我和警衛連的士兵混得挺熟,進屋也沒有人招呼不讓進。進了屋,我發現南炕上並排放著三挺輕機槍和兩挺歪把子。歪把子那是日本人用的玩藝,我在當國兵的時候就摸過,倒沒覺得有什麽希奇。輕機槍是美式的,引起了我的好奇。這槍梭子大,看樣子子彈裝得多,樣子也十分輕巧。我心想這玩藝打起來能啥樣呢,於是就把它端了起來,手指扣在扳機上,嘴裏叨咕著“噠噠噠”,手指一勾。沒想到這機槍真的“噠噠”了起來,劇烈的震動和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把我造蒙了,也忘記了鬆扳機,結果一梭子子彈全部打了出去。我往前麵炕上一瞅,並排五套行李全都打成了眼,在炕上直冒黑煙。滿屋子煙霧騰騰充滿了火藥味,我怔怔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機槍的連發聲震驚了整個司令部大院,警衛連的士兵“呼啦”一下湧進了屋。

王連長一把從我手中搶下機槍,不是好聲地問我:“你想幹啥?”

“沒想幹啥!我端起來一扣它就響了。”

他不是好氣地說:“這東西也是你亂動的嗎,你以為是燒火棍哪!這一梭子要是掃到外邊,不知有幾個弟兄死在你的手中!”

那些當兵的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審起了我,弄得我十分狼狽。

這時候,從前院又跑來了幾個軍官。一個少校問王連長:“怎麽搞的?司令都急眼啦,正在開會把大夥嚇了一跳!”

王連長指著我說:“你看這趙副官的妹夫閑著沒事幹,跑到屋裏瞎擺弄機槍,結果走火了!”

“你們這宿舍怎麽不設門崗,這要進來八路探子怎麽辦,你們也太大意了!”然後問我,“你怎麽哪都出溜,這是營房軍事重地,不是老百姓家,要不是看你是趙副官的妹夫,我非把你抓起來!”

王連長苦笑著說:“他倒沒事了,可我怎麽向司令交待,老頭子一急眼還不得扇我耳光!再說你看這行李——”

那個少校想了想說:“這事是趙副官妹夫惹的禍,我找趙副官去讓他解決吧!”

說完領著那幾個軍官走出了宿舍。

過了一會,趙傑從前院走了來,士兵們都閃到一旁給他讓了條道。

他進屋一看我還傻嗬嗬站在地中間,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喜山你不用害怕,多大個事,不就是走火了嗎?”然後告訴王連長,“這事你也不用擔心,我跟司令說去。”

王連長指指炕上的行李說:“這行李咋辦哪?”

“這還不好辦?”說完從口袋裏掏出筆記本,寫了幾個字交給王連長說,“去後勤領幾套,多領幾套沒關係。”

王連長樂嗬嗬地領幾個士兵走了。

趙傑看我還站在那裏,笑著說:“你還愣著幹啥,還不回去休息?”

我不好意思地說:“這事扯的。”

晚上趙傑下了班回到宿舍,我問他:“早上的事怎麽處理了?”

“小事一件,不過你這上士軍訓官的衣服必須得穿了!”

“我還沒考慮好呢!”

“考慮好也得穿,沒考慮好也得穿,誰讓你呆著沒事惹禍來的!”

“這惹禍和穿軍裝有什麽關係?”

“咋沒關係,你以為你惹的禍小啊?這是司令部,我們正在開緊急軍事會議,你這機槍一響,整個司令部的人都毛鴨子了。司令急眼了,非得要嚴辦走火的人。我跟他說是我妹夫,新上任的軍訓官,想熟悉一下槍械。沒想到槍頂著火。他問傷著人沒,我告訴他隻打壞了幾套行李。他笑了笑說:‘這年輕人太冒失,不過也不能怪他,這新弄來的美國玩藝我都整不明白,告訴他以後注意就是了。’你知道全屋的人都為你捏了把汗,換了外人不槍斃也得扒成皮,就是士兵也得關幾天禁閉。你說你這上士當不當吧?”

聽了趙傑這番話我可真傻眼了。不當吧這趙傑肯定得坐蠟,我也不能在這呆了。當吧我還真就不願意。我左右為難,在地上來回直轉悠。趙傑可倒挺沉穩,坐在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看著報紙,不時用眼角瞅我一下。

我轉悠了幾圈後,站在他的麵前說:“六哥,我想和你合計一下。”

“不用合計,你自己拿主意吧!”

“那好,我這個上士先當著,不過我醜話說在頭裏,一旦我的病好利索了,八路軍又反攻過來,我還得回家,到那時你可別攔我。”

“你還挺聰明,好,我答應你。”

第二天上班以後,後勤處的人給我送來了一套上士軍服,不過我說病沒好,沒到警衛連報道,還呆在趙傑的宿舍裏看書。

大約過了四五天的一天晚上趙傑半夜才回來,滿身酒氣進屋就興衝衝地說:“喜山哪,,這回可好啦,咱們就要成為民國的正牌軍隊了!”

“這話咋講?”

“東北戰區司令部對咱們這支隊伍老是不放心,一門想往南邊調,司令非常不滿。昨天上午接到命令,咱部隊要開往營口地區。你知道嗎?這營口是東北的大門,自古以來就是軍事重地。同時咱的番號也變了,再不是地方上的保安總隊,而是獨立第九師。這一變,那裝備和待遇都不一樣。司令今天可高興啦,告訴我們:‘這回咱們是國家的正規軍了,這是我多年的心願。今天晚上你們都到我家喝酒去,咱們好好樂嗬樂嗬!’晚上司令的夫人二嬸親自下灶,下邊的幾個團長也去了,我們一直喝到現在。部隊三兩天就出發,你要做好準備,到了營口你可不能不上班了!”

趙傑興高采烈地說完這番話後倒在**呼呼睡著了。而我這心卻涼了大半截,心想這要到了營口我可就真難回家了。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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