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引起李二虎的警覺,我們摸黑來到了東大砬子下,石大爺撥開一堆樹棵子,在砬子根的一旁有一扇用木頭做成的大門。門用大銅鎖頭鎖著,我們幾個人換班用槍托砸,費了挺大勁才把門砸開。

進到洞裏點著鬆樹明子一看,喝——這山洞足有五間房子大,裏邊堆滿了麻袋,麻袋裏裝的都是苞米、黃豆和黃米,在靠邊的角落裏還有十幾袋洋白麵和三麻袋日本開礦團種的大米。

看到洞裏的糧食後,我們回到了石大爺的家。我和劉慶林一合計,這事不能拖,怕夜長夢多。於是由劉慶林回到了正陽把班裏的同誌全部調到東安,由老杜帶領負責山洞的把守,然後我和劉慶林帶了三個人半夜時分敲響了李二虎的家門。

李二虎自打我們打了龍向海以後,白天從來不著家,害怕工作隊找他。這天晚上我們敲門時,他剛好從上營小舅子家回來,聽到我們是工作隊以後,叫夥計開開門讓我們進了屋。

這李二虎是個地地道道的土財主,家中的擺設都是老掉牙的東西。他披著衣服對我們倒挺客氣,叫夥計燒水砌茶,然後唉聲歎氣說:“你們深夜來我家不用說我也明白,是為軍糧的事。”我一看這人雖然長得惡眉神道,外號又叫“二虎”,但正像石大爺說的那樣,看上去虎心眼最多,不用我們開口他就把事挑明了。

“你既然知道我們的來意,咱就不用費別的口舌。我問你,你為什麽不交軍糧?”

“長官哪,一家不知一家呀,你別看我家大業大,可是頭年收成不好,年頭又亂,佃戶們交不上租子,有點餘糧又叫山上的綹子要了去,我這一大家子人連飯都要吃不上了,哪有糧交軍糧啊?”

他的老婆在一旁也幫腔:“你們白天來的時候也叫你們看了,要是有餘糧的話我們這麽大的一家子人能不喂幾口豬嗎?”

“你們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沒啥說的了!”轉過身對劉慶林說,“慶林,看來東山砬子底下洞裏的糧食是沒主的糧,明天你叫農會多找幾台車,咱們一粒不落全部拉走送到部隊上去!”

我的話剛一落音,這李二虎“啪啪”就給了他老婆兩個大耳光子,嘴裏罵道:“你個敗家的老娘們,我說把糧食交了,你非不幹,這下好,老窩都叫人端了!”他老婆一聲沒吭,用手捂著嘴巴子,呆呆地瞅著我們,然後扭頭就走。

李二虎打完他老婆趕忙轉過身,滿臉堆麵笑容,衝我們連作揖帶行禮地說:“長官哪,東大砬子山洞裏的糧食不瞞你們真是我家的。我那可不是為了不交軍糧才藏到那的,我那是為了防備胡子才啥磨這麽個地方。我知道這是老石頭告訴你們,當初我兩家的糧食都藏在那裏,你們不信可以問他,日本人來了以後我們就用這個山洞了。”

“我也沒問你這些,你羅嗦啥呀!我隻想問你,你有糧不交是不是想和咱共產黨作對呀?”

他哭嘰嘰地說:“長官哪,你這可是冤枉我了,借我個膽我也不敢和共產黨八路軍作對呀!都是我那老娘們橫八豎攔地不叫交,也怪我沒主見,多了個小心眼。明天我起早就把糧食送去。”

“你不覺得這事晚了嗎?”

“長官哪,你們可不能都拉走,那可是我家的**。”

“這事我們會考慮,不能叫你們餓著。”

“那我可得謝謝你。”

正在這時,屯裏人來告訴我們,李二虎的老婆到老石頭家打起來啦,我們趕緊往老石頭家跑,離老遠就見他家杖子外圍了一幫人,院裏七吵八嚷地亂成一片。

我們進院後一看,老石頭的臉已被李二虎老婆撓了好幾道,血漬拉乎的。我們進院的時候李二虎的老婆還在破口大罵:“老石頭缺八輩子德,不得好死!溜須工作隊能咋地,工作隊能幫你把日子過好?”

老石頭的嘴也不讓人,還嘴罵道:“媽拉個巴子的,我就溜須工作隊咋地?這不是滿洲國了,你弟弟說了不算啦!我就看你們家不是東西,有糧不交,還他媽的哭窮,什麽東西呢?”

我走到石大爺跟前說:“石大爺你消消火,這事由我們處理。”

他的兩個兒子在一旁說:“我們就看她是個女的,要不然我們非打死她不可。”

李二虎的老婆一聽又來了勁罵道:“你兩個小王八犢子不用紮呼,你能把老娘咋地?老娘就不怕你,反正我家的日子也沒法過了,老娘今天就叫你們把我打死,不打死你們倆不是你爹揍的。”

我轉過身衝她說:“你有完沒完?”

她氣衝衝地說:“有完咋地,沒完咋地?這日子你們反正也不叫我們過,我就是沒完!”

“那好。”然後告訴兩個工作隊員,把她押走,按破壞工作隊工作處理。

她一聽我這麽一說,往地上一坐連哭連嚎:“押幹啥,有能耐現在就槍斃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正在這時,李二虎從院外進來,點頭哈腰地對我說:“長官,你別跟她一個老娘們一般見識,俺這老娘們比我還虎。”然後轉過身衝他老婆屁股踢了兩腳,罵道,“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娘們,老爺們的事你跟著瞎摻呼啥,還不給我滾回去!”然後扯著她的膀子,把她跟頭前蹌地扯出了院。

他們兩口子走後,我對石大爺說:“大爺,你受委曲啦!”

“沒事,我早就想和他們鬥一鬥!”

晚上吃過飯以後,我們在石大爺家開了個會重點研究兩個問題,一是對李二虎糧食的處理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大夥都要把糧食全部拉走。我當時考慮咋也得讓他們吃上飯,於是提出按他家人口計算,每人留三百斤,餘下的全部交到區政府。二是對李二虎的處理問題。這李二虎雖然沒有龍向海那麽霸氣,但在這一帶也是說一不二,無論從哪方麵來講他都夠得上是個土豪。因此決定按土豪鬥爭。石大爺爺仨聽說明天要鬥李二虎,沒用農會的人下去,他們爺仨就挨家挨戶地告訴,明天早上都到南場院開會,要鬥李二虎。

一九四六春天時的打土豪,沒有土改時那麽轟轟烈烈,因那時候的老百姓對共產黨八路軍剛剛認識,隻知道這是窮人的隊伍,其他的一概不知。這還是指著鬆花江以北的八路軍占領區,尤其是舒蘭縣這一帶,國民黨中央軍和東北保安部隊還沒有過來。

鬆花江以南的地區形勢和這裏又不相同,那裏的老百姓處在國共兩黨軍隊的拉鋸中。今天八路軍走,明天中央軍來,後天保安部隊來,大後天胡子隊伍又進了村。有時一天屯裏走馬燈似的進幾支部隊,老百姓們造得迷迷登登也不知道哪個部隊是好人。

舒蘭的形勢雖然比鬆花江南強,但除了對像龍向海、金老大這樣民憤極大的惡霸人們一擁而上去鬥之外,對一些當地的大戶人家都抱著觀望態度。因此在鬥爭李二虎的時候,會場上人倒是不少,除了石家爺們控訴了李二虎欺壓老百姓的一些事外,沒有人到前邊發言,工作隊的同誌喊口號也很少有人跟著喊。

開會時,李二虎簡單地交待了自己一些欺壓百姓和不交軍糧的事後,由我宣布將他的糧食沒收,將他霸占石大爺家的院套歸還給石家後,鬥爭會也就宣布結束,李二虎被放回了家。

會後,當地農會找來四掛馬車,一洞糧食往區政府拉了一天。石大爺高興地說:“這口惡氣我可出了,還是共產黨好啊!”晚上他把他的大兒子石貴領到了我跟前說:“這八路軍是咱窮人的隊伍,我尋思好啦,咱窮人要想過上好日子,就得跟共產黨八路軍走。我把我這個虎小子交給你們,你們把他送到部隊上去,叫他為咱窮人翻身得解放也出點力!”

送石大爺兒子參軍那一天,屯裏敲鑼打鼓,給他披紅掛彩騎著馬到了區政府,和他同齡的青年都羨慕得夠嗆,不少人說服老人也要參軍當八路。

正陽地區自打鏟除了惡霸龍向海鬥爭了土毫李二虎,村裏農會的腰杆子硬了起來。有錢的大戶人家看到農會的人,再不是一副瞧不起的樣子,而是離老遠就打招呼,到跟前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讓路。各屯也都成立了“棒子隊”(民兵),屯裏的青年晚間拿著棒子在大街上巡邏,山上的零散土匪都跑到了南邊,正陽地區的形勢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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