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校長走後,我到街裏飯館簡單地吃了點飯,回到學校後和打更的於大爺閑嘮。於大爺說:“王校長,晚間你可千萬別出學校。這一陣子街裏挺不安靜,警察所的人時常出來抓人,說南方的紅胡子時常派探子來咱這邊活動。晚上學校學生一放學就關大門,趙校長告訴不認識的人不讓進來。”

‘這紅胡子是什麽胡子?”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打日本人的,要不然警察為什麽抓他們?”

正在我們閑嘮的時候,隻聽見“撲通”一聲,好像有人從院牆外跳了進來。我和於大爺趕緊開開門走出去,借著月光隻見一個中等身材單巴細兩的人衝我們直擺手。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在鎮上開雜貨鋪的王老板。

這個王老板是南方人,長個南北頭的腦袋。一說話舌頭有些伸不直,嘰哩哇拉的,當地人都管他叫“南蠻子”。這個人是大前年從關裏過來的,過來時光杆一個,對鎮上的人說:“關裏打仗,買賣不好做。東北這個地方還挺消停,在這地方做點小買賣,等掙到錢再把家人接過來。”王老板這個人為人挺和善,雜貨鋪的東西賣的價錢也挺公平,因此和鎮上人處得挺好,買賣也挺紅火。隻是有一點人們挺納悶,鎮上的年輕人隻要和他交上朋友,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有的去東山裏當胡子,有的不知去向。鎮裏的人議論這是個災星,老人們不叫孩子和他接觸。

我調到楊木林子學校後,時常到他的雜貨鋪去買辦公用品,一來二去和他混得也挺熟。

這一次見他從大牆外跳進來,我問他:“王老板,你這是幹啥呀?”

他用手指一指嘴巴,嘴裏“噓”的一聲,氣喘籲籲地小聲說:“王校長,不好了,警察所的人要抓我,我被攆得沒地方跑了,隻好跳到學校裏。”

於大爺說:“他們為什麽抓你,我看你也不是個好人。”

“好人不好人咱進屋再說,先躲過這陣子不讓他們抓住為好。”

於是我開了校長室把他領進了屋裏。王老板邊往屋走邊瞅於大爺,我說:“沒事,於大爺別看嘴挖苦,是個好心人。”

其實,這於大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也沒底,隻不過先給他頂高帽子戴上好封住他的嘴。為了慎重起見,我又特意囑咐於大爺,這王老板是我的朋友,警察來搜,就說沒見著。於大爺笑了笑,點了點頭。那時候,我為什麽這麽做,事後想起來這純牌是腦瓜子發熱。因為我既不知道王老板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警察為啥要抓他,隻覺得這個人平日裏挺好,警察沒有好東西,專欺負老百姓。

王老板剛進校長室,我把門在外邊鎖上,大牆外就響起了腳步聲。有個聲音說道:“真他媽的見鬼,這人怎麽就跑沒了?”

又一個聲音說:“是不是跑到學校裏去了?”

另一人說:“敲開門進去看看。”

說著外邊響起了“咣咣”的敲門聲,於大爺用眼睛瞅瞅我,我說:“你去把門給他們開開。”於大爺轉身走去開了門。

大門開開以後,法特鎮警察所的劉所長帶著一個外號叫“孫歪嘴子”的警察和一個剛到警察所不幾天的小警察進來了。劉所長進門就問於大爺雜貨鋪的王老板來過沒有。

“沒看見呀。”

那個小警察說:“他是反滿抗日份子,你要是知道不說,就把你抓起來送交日本人。”

“這說哪去了,鄉裏鄉親的我唬你們幹啥?”

我一見這情景,就走了過去。

這個派出所的劉所長我倒熟悉,在譚屯攤官司的時候就是他審的,經過那場官司後,在他的印象中我在日本人裏是有門路的,平常在街裏見麵對我相當客氣。

這一次見到我,他驚訝地說:“唉呀,王老師怎麽在這兒呀?聽說你升了楊木林子校長,我還沒來得及給你賀喜呢!”

“這校長我還沒當好呢!趙校長非讓我來給我保個媒。”

“女方是誰?”

“黃魚圈趙四爺的二丫頭。”

“哎呀,你可真好福份哪!趙家的小姐那可是一般人連想都不敢想的,我的叔伯兄弟家是榆樹縣的大戶,家裏有良田千傾,想說她做媳婦,托了好幾個人都被趙四爺謝絕了。我的兄弟想不通,憑他家的財力、物力和勢力,哪樣配不上趙四爺家的二小姐?後來叫我打聽咋回事,我仔細一打聽,原來不差別的,就差他念的書太少。趙四爺說‘我的閨女不能嫁給一個目不識丁的人’。”

“這事還‘八’字沒一撇呢,趙校長剛給我去提親。”

“這老趙家你要攀得上,那以後你可得在趙四爺麵前給我美言幾句,叫他的二公子在新京司令部給我找點事。這小警察所所長的活我可真不想幹了,老百姓罵、日本人壓,有時弄得我直想發瘋!你說不幹吧,又沒啥幹的。家裏還有一大幫人張著嘴等著吃飯。幹吧,有些事鄉裏鄉親的還真不好辦。”

正當他說得來勁的時候,那個小警察在旁邊插嘴說:“所長,咱幹啥來了,跟他說那些有啥用?”

劉所長一拍腦袋:“你看我這個人,一碰到對心思的人把正事都忘了!王校長,鎮裏雜貨鋪的王老板你認識不?”

“認識啊,咋地?”

“這個王老板是反滿抗日份子,我們抓他,他跑到這就不見了,弟兄們猜他可能是跑到學校裏來了,我們想搜一搜。”

“趙校長不在,你們亂翻恐怕不好吧?”

於大爺也說:“那可不行,翻得亂馬其槽的明天學生怎麽上課?”

劉所長把眼睛一瞪:“滾一邊去,哪有你說話的份!”

於大爺嚇得一哆嗦,站在一邊不敢吱聲。

看劉所長的態度是非要搜不可了,我心想要是強不讓搜反倒引起他的懷疑,叫他搜校長室鎖著估計他也不敢硬撬,於是就說:“按理說我也不在這學校,搜不搜與我沒關係,不過趙校長走的時候叫我給他照看一下。我看既然各位不相信我,那就搜吧,不過盡量別把東西弄得亂馬其槽的。”

劉所長說:“還是王校長通情達理,有人我們帶走,沒有就當沒這碼事。”

這三個人一個站在操場,兩個挨屋地翻。法特鎮中心小學本來就不大,隻一會兒功夫他們便搜了個遍。劉所長本來想走,那個“孫歪嘴子”一直往校長室斜楞。年輕的警察說:“校長室咱們還沒看呢?”

我一聽這心一激靈,劉所長說:“王校長,校長室我們能不能看一下?”

“劉所長,這你可為難我了,校長室鎖著,我又沒鑰匙,你們怎麽看?”

年輕的警察說:“撬開它!”

“不知這位兄弟貴姓,敢撬校長室?這後果你想過沒有,你這是懷疑校長窩藏反滿抗日份子,明天趙校長來能善罷甘休嗎?”

劉所長說:“小孩伢子不懂啥,王校長你別來氣。”然後對那個年輕的警察說,“這校長室重地,本人不在能亂翻嗎?你還想不想吃這碗飯?”又轉身對我說,“王校長,請別往心裏去!這個人太重要了,據上邊通知,他是共產黨派來的探子。”

“這共產黨是個什麽黨,你們幹啥要抓他?”

“這共產黨是什麽黨我也不知道,聽上邊講就是以前關內鬧的紅胡子,他們有軍隊,叫什麽八路軍,專和日本人做對,因此日本人最恨共產黨。我這要是抓不著他,這差還不知怎麽交呢!”

“這年頭幹啥都不容易!”

“唉,沒辦法,為了混飯吃唄!”

送走了劉所長,我和於大爺關好了大門上了鎖,又在操場聽了一會兒覺得劉所長他們確實走了後,才打開校長室把王老板放了出來。

王老板一出屋,就衝我們直作揖,嘴裏說:“太謝謝你們啦!”

“王老板,咋回事呀?”

“別提了,我家昨天來了個老鄉,想上東山裏找點活。不知怎麽惹著警察了,他前腳走,警察後腳就來抓他。他不在就要拿我頂,沒辦法我隻好跑了。好在劉所長我倆處得不錯,他手下留情,要不我還真就跑不了了!”

“劉所長說你是共產黨的探子,真有這事嗎?”

他聽了一楞:“哪有的事,共產黨啥樣我都不知道,我怎麽能是他們的探子?謝謝你們二位,我得趕快走了,免得連累了你們。”

“你現在走可不把握,弄不好他們在外邊等著你呢,我看後半夜再走保險點。”

“可也對。”然後我把他領到一間教室裏摸著黑嘮起了嗑。

“不管咋回事,我救了你,你得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是幹啥的?”

“你看你說的,我是做買賣的,這你不都瞅著的嗎?不過我那個老鄉確實是共產黨的人,是從八路軍那邊過來的,到北邊找抗日聯軍。”

“這抗日聯軍我聽說過,都是胡子隊伍組成的。這共產黨、八路軍我可是頭一回聽說。”

“王校長啊,這年頭咱可不能低著腦袋教書,這國家都要滅亡了!”

“那咱一個小老百姓有啥辦法?”

“關內有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也就是咱這塊傳說的紅胡子。其實他們根本就不是胡子,而是窮人的隊伍。這八路軍打日本最堅決,而共產黨的目的就是讓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這是真的咋地?”

“我唬你幹啥?以後你就知道了。”

“我天天教書,上哪能知道這些事去!”

他笑了笑沒吱聲。

後半夜的時候,我幫著他從大牆上翻了出去,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