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大太太陰冷勾唇,一雙如枯井般的眼睛射出幽幽的冷光來,宛若夜半三更墳地裏明滅閃爍的鬼火一般,看的李碧茹從心底裏有些發毛。

“是啊。”李碧茹本能的避開大太太的眼睛,但她知道此刻除了依靠大太太,她再指望不上別人了。

索性的是,夏之荷與高逸庭徹底決裂,已然好不起來了,剩下的也就隻是李青歌了,所以,一旦將李青歌也除了,她相信,時間久了,高逸庭會再發現她的好的丫。

之前,有那麽一陣子,高逸庭的目光也溫柔的落在她身上過,不是嗎?

他對她,動過心媲。

她不介意,再多使點手段,讓他再次對自己動心。

鼓足了勇氣,她低低的說,“難道太太就不恨那小賤人嗎?她害的太太您這樣,如今還想將太太趕出這府去。太太,她憑什麽呀?就一張不知哪裏來的地契嗎?哼,太太,她這樣做實在是欺人太甚,就奴婢這都看不下去了呀。”

“看不下去,又能如何?”大太太深知李碧茹外表柔弱心思奸詐,所以,為了套她的話,故意泄氣般的歎了口氣。

李碧茹輕輕的哼了聲,貝齒咬過唇瓣,有些遲疑,一雙眼睛瞟了眼大太太,見她正目光犀利的望著自己,正等回複了,這才幽幽回道,“說來,這法子有些陰毒了些,但是......奴婢想,除非那李青歌死了,不然,這府裏是難得清靜的。”

“死?”大太太倒被她的狠毒給嚇了一跳,還以為隻是想辦法教訓一下李青歌呢,想不到這李碧茹直接想讓人死?當真比自己還要毒辣幾分。

不由得,大太太在心底裏對李碧茹多了幾分警惕,不敢再如之前那般輕視了。

話說,不叫喚的狗才咬人!

李碧茹秀眉蹙緊,努力顯出被逼無奈的無辜之態來,她點點頭,小聲道,“那李青歌是什麽性子的人,她若想讓太太們搬走,勢必會這麽做的。太太,您想想,這屋子,您住了幾十年了,您在這裏生兒育女,怎能割舍的下說走就走呢?還有,您再想想,李青歌沒來之前,您在這府裏,何等風光,可是,自從她來了之後,發生了多少的事,您的腿,大小姐的病,就連......”

說著,她又顧及的看了一眼大太太,見她麵色無恙,這才又繼續往下說,“這幾次,我也瞧出來了,就連大少爺對您,也沒了以往的尊重與孝敬了。為了那李青歌,甚至幾次找太太的麻煩。太太,您想想,大少爺是外麵那種不知事理不懂孝順的人嗎?不是吧。他是您的親生兒子,他的脾性,您還不清楚麽?這些年何曾忤逆過您半點,可是,自打他與李青歌走的近了,就變了,連奴婢都覺得大少爺變的多了。”

“.......”大太太聽言,隻搖頭歎息,“兒大不由娘,已經管不著了。”

“奴婢卻不是這麽認為。”李碧茹一撇嘴,哼道,“依奴婢看,大少爺隻是被李青歌給迷惑了,這才疏遠太太您了。奴婢想,隻要李青歌不在了,大少爺遲早還是會回到從前一樣的。”

“嗬,你這張嘴倒是利索,那你倒說說看,能用什麽手段對付她?”大太太說著,用手狠狠捶了下自己的雙腿,“但是,你是知道的,我已經是廢人一個,連自己都顧不好,哪有精力對付她,何況,那賤人邪門的很,誰知道我會不會還沒對付她,倒被她給害死了。”

聽大太太的話,李碧茹就知道她是有這個心思的,隻是被李青歌整治怕了,有些膽怯罷了,於是,冷笑一聲,給大太太鼓氣道,“太太,若您信的過奴婢,奴婢倒是有個法子,保準能讓那賤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覺。”

“?”看來這小蹄子是早就有了打算,到今天才對自己說出來罷了。

大太太冷眼旁觀李碧茹,越發有些後怕起來,覺得她不但陰毒,心機也是有的,這樣的人,若是想要背叛自己,自己怎麽死在她手裏的,隻怕都不知曉呢。

李碧茹不知大太太此刻的想法,還當她那樣看著自己,隻是不信呢。

於是,她微微俯首,貼在大太太耳邊,將早就想好的計策說了一遍。

大太太聽罷,狐疑的望著她,“此法當真有效?”

“嗯。”李碧茹點頭,“奴婢小時候見人用過,非常有用,但需要那小賤人確切的生辰八字。”

“這容易。”大太太略一思慮,便覺得她這法子可以用,反正即便不成功,也不會叫外人知道了,不會有什麽風險,“好,你自去辦,此事若成了,我定讓庭兒收你進房。”

李碧茹臉上一喜,忙道,“多謝太太,奴婢一定將此事辦好了,您放心。”

太太掃了她一眼,不再說話,反正此事是李碧茹辦的,那李青歌死與不死,最後的結果都與自己無關,倒是從此之後,她要對身邊這個賤婢要多留個心眼了。

——

下雨了,連綿的細雨落在地上,發出滴嗒滴嗒的聲音。

屋子裏的光線有些暗,看書看的眼睛有些發漲,李青歌便走到窗邊,吹吹風,提提神。

窗外,雨滴如珠簾一般密織著,打在花草之上,又如珍珠般滾落,落在那小小的窪地裏,蕩起片片小小的漣漪。

李青歌覺得有趣,就瞧了一會兒,這時,前方似乎有人繞門而過,抬眼望去,就見翠巧打著傘,遠遠的從院子那頭走過來,身側還跟著一個身穿綠衣裳的丫頭。

那丫頭,似乎是夏之荷那院的。

李青歌有些疑惑。

“小姐。”果然,很快,就聽見翠巧的敲門聲。

“進來。”她輕聲道。

門外,走廊上,翠巧與石榴兩個,各自撣了身上的雨滴,脫了木屐子,先後進到屋內。

“小姐。”

“李姑娘。”

兩人對李青歌行禮。

李青歌回頭,看著兩人,溫和的問,“有事嗎?”

“哦。”翠巧忙笑著介紹石榴,“小姐,這是我上次跟您說的石榴,就是她托我央求您找的五兒她們。”

“哦。”李青歌微笑著望向石榴,挺幹淨清爽的女孩兒,又很重感情,是以,對這個丫頭,她也帶著幾分好感,“五兒她們都還好吧?”

“嗯,都好著呢。”石榴感激的說,“若不是李姑娘及時找到她們,隻怕還不知要被賣到哪個坑人的地方呢。”

李青歌安慰道,“沒事就好,我已經讓翠巧將她們幾人的賣身契給贖了回來,分別給她們了,別難過了,以後,她們就是自由身了,再不用擔心被人賣了。”

“姑娘說的是呢,這都是姑娘給的天恩哪。”石榴感動的落了淚,對一個沒有尊嚴專門伺候人的奴婢,想要自由那是何其的難呀,想不到李青歌不但找到了那幾個姐妹,還體貼心細的一並將賣身契也都帶了回來,讓她們感動的,都不知要說什麽好,隻恨不得將李青歌當菩薩一樣的供起來。

說著,石榴跪在了李青歌跟前,李青歌一愣,忙讓翠巧扶她起來。

石榴卻推開翠巧,很鄭重的朝李青歌磕了三個頭,然後,才說,“李姑娘,奴婢這頭不是為自己磕的,卻是為那些被姑娘您搭救的姐妹們磕的。”

李青歌倒有些不自在起來,忙親自的要扶她起來,“什麽話起來再說,別跪了。”

本來,她救人不過是舉手之勞,畢竟都是些十幾歲的年輕姑娘,這被人販子帶走,要麽再賣去為奴為婢,大戶人家給人做小什麽的,這都算好的,命不濟的話,隻怕會被賣到那種髒地方,那就是一輩子全完了。

前世,盡管隻有一夜,可是在那種地方待過的人,才會明白什麽叫做滅天的絕望,想死都不能的痛苦。

所以,她托蘭千雪尋著線索幫忙打聽著,一找到那人販子,立刻花重價將這些人全部又買了回來。

她隻是不想看幾個年輕的姑娘被人糟蹋,卻並沒有想過要接受她們的感恩。

石榴依言起身,繼續道,“那幾個原打算要親自過來謝李姑娘的,但是,翠巧姐姐說了,姑娘愛清靜,奴婢幾個若要一起來,怕吵著姑娘了,再有,奴婢們想著姑娘的天恩,卻是多少銀子也買不來的,何況,那些個俗物,姑娘怎會放在眼裏?沒的怕又玷汙了姑娘,所以,想來想去,大家就派了奴婢做代表,專程過來給姑娘磕幾個響頭,也算大家一番心意。”

李青歌卻也不是那種扭捏作態之人,當即微笑道,“難為你冒雨過來,嗬嗬,既如此,我就受了。”

“姑娘當受的。”經此一事,翠巧對李青歌更多了份崇敬與信服,賢良之名不是說出來,而是做出來的。

“是啊。”石榴也笑,“本來,奴婢還打算給她們一人磕三個響頭呢,但是,又怕嚇著姑娘......”

“快別,定會嚇著姑娘的。倘若這次嚇著了,下次再不敢做好事了,可都是你這丫頭的錯。”翠巧趁李青歌心情好,也忘不了打趣幾句。

石榴連連應是,過後,臉色稍稍變了變,又道,“李姑娘,奴婢有件事想單獨與姑娘說說——”

“哦?”李青歌疑惑的看著她,“何事?”

石榴看了眼翠巧,翠巧忙識趣的告退。

翠巧一走,石榴便深深的看了眼李青歌,道,“李姑娘,你可知那日大太太為何得知張氏與人通奸之事?”

“你們表姑娘去說的?”既然是石榴來說,李青歌自然一下就能猜到是夏之荷,這也沒什麽的,夏之荷暗地裏耍心眼,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石榴知道李青歌聰明,當即又道,“姑娘知道就好,奴婢告訴姑娘,無非是想讓姑娘多防著她一點,奴婢敢說,那表姑娘不是好人。”

李青歌微微勾唇,這點,她比任何人都曉的清楚。

她緩緩走到椅子邊,坐了下來,隨後,看石榴一眼,微微笑道,“多謝你來提醒,我知道了。”

知道告密不好,但是石榴覺得那夏之荷根本不配自己衷心,而李青歌卻又是對自己和院中幾個姐妹有恩的,衝著這點,石榴可謂是知無不言。

“還有一事。”石榴又道,“今天早上,四兒去廚房給表姑娘端早飯,撞見了太太屋裏的李碧茹,見她鬼鬼祟祟的,神色詭異的很,後來,她悄悄的暗中跟著,在廚下後院的一個角落裏,看到那李碧茹竟然拿針在紮紙人,口裏念念有詞的,似乎是在詛咒著什麽人。”

“噢?”李青歌眸色微冷,那李碧茹出生鄉野之地,一些見不得的歪門邪術,說不定也知曉不少,想不到今日竟用起了這巫蠱之術?

那麽,她要對付的人?

李青歌腦子裏陡然想到了兩個人。

第一個,夏之荷。

第二個,便是自己。

但是,很快,夏之荷就被她給剔除了,原因無他,隻因高逸庭與夏之荷關係破裂,那李碧茹已經恨不上她了。

而自己,前些日子倒與高逸庭關係似緩和了不少,且自己還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隻怕比之夏之荷,更讓她李碧茹痛恨的。

所以,瞬間,李青歌便猜到李碧茹手中的紙人怕就是自己。

“李姑娘,您可千萬多加小心,這府裏,除了大少爺二少爺還有三姑娘,怕是再沒好人了。”見李青歌沉思不語,石榴擔心的說。

李青歌心裏甚慰,抬頭看她,“你放心,沒事的,這件事我會處理,你讓四兒暫時別到處亂說。”畢竟沒拿到證據,她也不想打草驚蛇。

石榴點頭應道,“是,奴婢會告訴四兒的。那,李姑娘若沒其他的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去吧。”李青歌道。

石榴走後,李青歌陷入了沉思之中,她本沒打算這麽快修理李碧茹的,隻打算將大太太等滅了之後,再慢慢的擺布她,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顯然是她自己有些耐不住了。

——

雨一直下個不停,日子也一樣變的陰霾起來,尤其是,當得知李青歌拿著地契,讓高家人各自搬離那些別院時,多少人心裏不甘又憤恨。

那夏之荷便是其中一個。

她這院子,是高家特意留給她的,可以說是除了夏家的閨房之外的第二閨房了。

還記得,六歲時隨母親來時,老太太和大太太因喜歡她可愛伶俐,特意將這一處僅次於老太太那院的屋子留給了她,不但如此,還如這府裏的其他姑娘小姐一樣,給她撥了丫鬟,吃穿用度皆一樣。

即便是她回到夏家了,這個院兒也不會收走,更不會讓其他人住,所有的一切都會和她在時一樣的。

所以,常常的過了一年半載再回來,她這屋還是和原來一樣,一樣的擺設,一樣的丫鬟,一樣的景致,一樣的過著小姐般的生活。

她早已熟悉了這裏的一切,將這裏當成了她的另外一個家。

如今,讓她離開,讓她怎麽割舍的下?

何況,爹跟娘再過兩日就要伏法了,這個世上,她再也沒有親人了,更沒有家了。

她擁有的,也就這高家的家,以及在這個家中所有曾經美好的回憶了。

可是,李青歌就連這也不想給她留下。

想到還是被人趕走的,還是被李青歌趕走的,她真的不甘啊。

冒雨,接連好幾天,去了高逸庭那院,卻硬是被小廝攔在了院門口,說什麽大少爺不在,讓她回。

她說人不在,她可以等。

可那該死的奴才,卻是連等也不讓她等,說沒有大少爺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大少爺的房間。

也就是說,等可以,但是等在屋外等。

該死,外麵下著大雨,即便是打著傘,半個時辰下來,也得一身濕啊。

就這樣,緊著幾天,她想去找高逸庭,都沒見著麵,她很懷疑,那高逸庭根本就在屋裏,並且知道外麵發生的一切,就偏不想見她罷了。

為此,這一天,她學聰明了,趁雨勢小一點的時候,她打著傘又來了。

隻是,這一次,她沒進到院裏,而是躲在了離高逸庭那院不遠處的小亭子裏,如此,不但不會淋雨,還能監督著那院的一舉一動。

哼,隻要高逸庭出入這個院子,就休想再躲掉。

果然,快午飯的時候,她看到高逸庭神色匆匆的從屋子裏往外奔,連傘也沒有撐一把。

他走的太快太急,夏之荷怕自己又被甩下了,急的連傘也沒拿,木屐子也沒穿,就那樣冒著雨追了上去,一路泥濘濺了她一身。

“大表哥,大表哥......”

然而,穿著羅裙踩著繡鞋的她,卻是連他的半片衣角也沒碰到,路過一片小水窪時,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哧一聲往前摔去。

這一摔,直接將她摔成了個泥人。

身後,許是聽到了動靜,高逸庭院裏的小廝跑到門口瞧了瞧,發現夏之荷摔在泥水裏,整個人如泥人一般,不由抿嘴一笑,隨後,無辜望天,似乎什麽也沒看見般,隻哼聲,‘還當是打雷呢’,然後,轉身又進了院子裏。

夏之荷爬了半天從濕滑的水窪裏爬起來,氣的又是跺腳又是大哭,連亭子裏的傘和木屐子也不要了,拎著裙擺就朝自己拿院跑了去。

——

雨至黃昏時分,才漸漸的停了,屋簷下,冰涼的雨滴卻還是不斷的滾落著,打的窗欞啪啪作響。

吃過晚飯,李青歌早早梳洗,本想上床歇著,卻又有些睡不著。

來到窗邊,想將窗戶關好,再看會子書,不想,院外雨幕之下,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再次躍入她的眼簾。

心口似乎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她就那麽怔在了那裏,手扶著那窗框,任屋簷上掉落的雨滴打在手背,也絲毫不覺。

那院子裏的人,打著一把青竹傘,緩緩的朝這邊行來。

朦朧的燭光下,那傘下的俊顏漸漸清晰。

李青歌一慌,手上本能用力,就將那窗戶帶了起來,將那雨霧之下的人關到了門外。

原來真的是他,這些日子,他每天都會在等在那兒嗎?

為什麽還要這麽做?高逸軒,你真傻。

沒錯,他就是個大傻瓜,自第一次見麵就這麽覺得了,總是對她花癡般的笑,總是沒心沒肺的討好著她,總是打也打不走罵也罵不走的賴著他......

他就是這樣的大傻瓜。

這些天,天天下雨,他還這麽等在雨下,也不怕淋濕了生病?

他......

手一伸,窗戶就那麽刺啦一聲的開了,涼風嗖嗖的吹了過來,李青歌甚至覺得有些刺人。

然而,屋外一片寂靜,唯有燈光下,夜風吹著花枝搖曳生輝。

他,已經不在!!!

李青歌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深吸一口夜的涼氣,靜靜的將窗戶又關了起來,走到床邊,吹了燈,徑直上了床,將自己裹進冰涼的被子裏,蜷縮成一團。

她怕冷,身上溫度似乎要比別人低一般,即便是炎熱的夏季,她的手腳也常常是涼的。

而這幾日,因連著下雨,氣溫一下子降了好多,夜裏別人要蓋薄被,她卻是蓋著厚厚的棉被,即便這樣,這身子鑽進被窩,也不得暖和。

窗外,雨似乎又開始下了起來,風更大了,夾著雨滴不住的打在傘上,劈啪做響,擾的人心煩。

好想敲門進去,好想再看看她的臉,聽聽她的聲音。

然而,手剛伸出,卻又無力的垂下。

最終,深深的朝那窗口望了一眼,高逸軒再也沒有多逗留,轉身離去。

——

一夜風雨,一夜冰涼,到了天亮,李青歌也沒能將被窩捂熱,醒來之時,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就連麵上亦是冰涼一片,抹了一把,倒有些濕意。

穿了衣裳,也沒等醉兒過來伺候,李青歌自己坐到了梳妝台前,默默的為自己梳發。

其實,她並不討厭下雨天。

她喜歡下雨天。

前世。

因下雨天,她用不著去太太那邊伺候,可以留在自己的小屋內陪囡囡。

那時候,她總愛坐到屋簷下,抱著囡囡,握著她的小手,一起伸出去,帶著她一起感受雨滴的清涼,感受著它的潔淨,聽著那雨滴滴答答落下時,囡囡總會莫名的興奮,甚至還會呀呀呀的唱起歌兒來。

而她,總會在細雨的滴答聲中,享受著內心暫時的平靜與安寧。

“小姐,你醒了?”因連日下雨,天氣不好,醉兒滿以為這樣的天氣,李青歌會多睡一會,所以也沒敢來叫,不想,才推門,就見她已經梳好了頭發,對著窗戶發呆,不由嚇了一跳,忙走過來,想將窗戶關上,“小姐,這邊風大,還打雨,你可千萬別著涼了。”

李青歌沒有說話,轉身坐到了椅子上,任由醉兒將窗戶關上,一夜風雨過後,昨夜那個撐著青竹傘徐徐朝她走來的人顯得恍惚模糊了,宛若不過是她眼花時瞧錯了。

醉兒自去給李青歌鋪床,一邊關心的問,“小姐,你怎麽不多睡會兒?是夜裏風大,吵著睡不著了嗎?”

李青歌搖頭,微笑,“這幾日下雨,哪裏都不能去,沒事便歇在屋裏,哪裏還能睡的著。”

“哦。”醉兒想想也是,“小姐要覺得悶,不然,我陪小姐玩骨牌好不好?”

“不了,你找翠巧她們玩去吧。”李青歌道。

不一會兒,翠巧也端了洗臉水過來,伺候李青歌梳洗。

一如往常,梳洗完畢,過了不多時,翠蓉便做好了早飯,主仆幾人吃畢,各忙各的。

李青歌則在李青畫的屋子裏,聽他背誦一首新學的古詩。

沒怎麽聽他背的是什麽,倒覺得小家夥站在那裏,雙手背後,學著夫子搖頭晃腦的樣兒很是有趣。

還沒等李青畫背完,翠巧敲門,在門外說,“出事了,大少爺受傷了。”

李青歌訝異,高逸庭受傷?

隨後打開、房門,就見翠巧有些焦急的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丫頭,還是那天被醉兒翠巧奚落的那個。

“小姐,不好了,大少爺受傷了。”翠巧一見李青歌,又急的說了一遍。

“怎麽回事?”李青歌倒沒她那麽擔心,做為宮廷侍衛,受傷不是很正常嗎?隻是讓她好奇的是,是誰傷了高逸庭。

翠巧自己也說不清,將身後那小丫頭拉了過來,“青兒,你說,怎麽回事?”

那青兒丫頭冒雨過來,身上濕漉漉的,像是著涼了,冷的發抖,“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大少爺昨兒中午就出去了,一夜未歸,到今天早上,天還沒亮,突然,讓人抬了回來,老爺也跟著一起回來了。說是受了很重的傷,具體的奴婢也沒見著。但是,老爺是太醫,似乎也束手無策,這才命奴婢來找姑娘。”

“找我?”李青歌越發疑惑了,那高遠可是號稱神醫,連他都救不了,自己去有什麽用?

但是,突然的,前世的一抹記憶如閃電般劈進腦海。

莫不是,高逸庭根本不是受傷,而是——中了毒。

難道,有些事天注定,即便再世重來,也不會改變?

“小姐,您去還是不去?”見李青歌有些發怔,翠巧急問。

李青歌看了她一眼,“去。”

“嗯。”翠巧忙答應一聲,她就知道,小姐不會是那麽冷心的人,大少爺都受了重傷了,她理應過去看看的,“奴婢給您撐傘。”

“撐傘倒不必了,我自己來。”李青歌穿了木屐子,自翠巧手中接過傘,跟著那小頭一起去往高逸庭那邊。

——

到的時候,高逸庭的房間裏擠滿了人,高遠坐在床頭,不時為高逸庭診脈,然後命丫鬟們替他擦汗。

夏之荷坐在小椅子上,隻低聲哽咽著,不時的還用帕子拭著眼角的淚。

李碧茹站在大太太的身後,一雙含淚的眸子直直的望著**躺著的人兒,心,痛的不行,如果高逸庭死了,她要怎麽辦?今後,在這高家當一輩子的奴婢?或者隨便找個小子配了?

不!!!

大太太則從來時就哭個沒斷,一行哭一行說著,“老爺,你要救救庭兒啊,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嗚嗚......”

女兒廢了,兒子死了,她一個人孤鬼似的活著,比死還要痛苦呀。

“夠了,他還沒死呢,你給誰哭喪?”高遠被她哭的心煩,氣的直接當著人就罵了起來。

大太太也不管他,還隻顧著哭,“我哭我兒子怎麽了?我不哭,誰哭呀?你嗎?你心裏除了那個該死的小妖精,有過你這個兒子嗎?當初,我就說不讓他進宮,你偏讓,還說什麽在皇上跟前辦差,體麵。體麵?哼,現在可好,連小命都快沒了,還體麵的屁呀?”

大太太痛的連髒話也罵了出來。

高遠麵紅耳赤,朝她直擺手,“你若想他早點死,你就繼續哭。”

“我是他親娘,我怎麽會盼他早死。倒是你,高遠,你不是太醫院的總管嗎?你不是神醫嗎?皇上皇妃的病,你都能瞧,為什麽親生兒子的傷你就瞧不了了?我看你分明是不想救。你隻盼著兒子死了,你好和那小賤人生的小賤種再好起來。”大太太什麽也不管的罵將起來。

“閉嘴。”,啪——高遠兩步奔來,揚手狠重的扇在了大太太的臉上,直驚的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

大太太亦沒有料到他會當著人麵打自己,而且下手還那麽重,發絲打散,半邊臉頰頃刻間就腫脹了起來,嘴角撕破,口裏一片鐵鏽般的血腥氣。

“你,你敢打我?”腦子裏嗡嗡作響,好半晌,等恢複過來後,大太太氣的發了瘋,抄起桌子上的杯盞就朝高遠砸了過去。

高遠本能一閃,那杯子砸到了牆上,發出碰的一聲脆響,碎成幾片濺了出去。

盯著地上的碎片,還有大太太發狂的樣子,高遠氣的臉皮直抖,忙喝外麵的人,“你們都等什麽,還不將這瘋婦給我帶走,關進柴房,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高遠,你敢,你敢......”大太太尖叫著嘶吼著,就像中了邪似的,力氣也非常的大,兩個丫鬟進來拉她,都被她甩了出去,無奈,高遠又命多幾個丫鬟,一起將大太太給架了起來,直接拖到了外麵。

李青歌站在門口,冷眼瞧了半天的好戲,待看到大太太被人當狗一樣的拖出了門之後,不由搖頭冷笑起來。

前世那般被人尊重的高家主母唐婉,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一生也會有被人這樣對待的時候吧?

“李青歌,李賤人,你不得好死。”出門時,看到李青歌,大太太心中所有的憤懣都化成一柄利劍,朝李青歌射了過去。

李青歌隻覺得非常無辜,朝大太太冷笑勾唇,唇瓣微動,用唇語對大太太說了幾個字。

那尖銳的罵聲陡然消失了,大太太臉色煞白可怖。

李青歌卻再沒看她,徑直進了屋子。

高遠坐在椅子上,臉色通紅,不住的喘著粗氣,顯然被氣的不輕。

夏之荷李碧茹等皆膽怯的站在角落裏,大氣不敢喘一個。

瞧著地上的狼藉,還有各人的臉色,李青歌心底冷笑,款款行來,朝高遠行禮道,“青歌見過高伯伯。”

高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李青歌那清麗幹淨的眸子宛若一汪清泉,頓時澆滅了他心中不少的火氣。

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讓他魂牽夢繞那麽多年啊。

“高伯伯找我有何事?”見他盯著自己有些失神,李青歌輕咳一聲,又問了一句。

高遠這才意識到有些失禮,忙歎了一口氣,道,“伯父都被那賤婦給氣糊塗了,該死。李姑娘,伯父今天找你來,是有一事相求。”

“是關於大少爺的傷嗎?”李青歌不等他說,直接問,“可是,青歌醫術不精,怎敢......”

“不。”高遠忙擺手道,“他身上的傷並無大礙,伯父早已處理過了,目前,關係他性命的,卻是他身上的毒。”

“毒?”李青歌似乎一驚。

那邊,夏之荷李碧茹亦是心下沉沉。

高遠繼續道,“李姑娘,我知道,你雖然年小,卻也從師弟那裏繼承過不少的解毒之術,如今,我不求你一定治好庭兒,但求幫他看看,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拜托你救救他,到底,你們是......”

最後那句話沒有說出來,但李青歌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麽了,直接打斷道,“高伯伯,你放心,隻要我能救,我定會救的。”

真的是中毒,與前世一樣嗎?

想到這裏,李青歌眼底掠過一抹陰狠的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