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栽在路邊溝裏的電動三輪車,以及散落在四周的一些沒有賣出去,如今被摔得亂七雖然說賣菜也掙不了多少錢,但是多多少少也是個補貼。要是電動三輪車再撞壞了哪裏,搞不好這幾天賣菜的收入都得填進去。

“唉……”葛得壯長大歎了一口氣,邁步要下馬路,卻覺得右腳腳腕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刺心的痛,剛剛抬起的腳一軟又落了下去,結果就是一股更大的刺痛。葛得壯不由得臉色大變,要是崴著腳那可就麻煩了,別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了,就是休息一個星期,在如今這個**的時候,都是大事!葛得壯忍著痛蹲下身來,要將褲腿挽起來看看,兩輛轎車緩緩地停到了他的身旁。葛得壯忍痛要往旁邊挪挪,雖然說車子隻是普通的轎車,但是能夠開轎車的人,都是他們這些普通工人惹不起的。

“這位師傅,你沒事吧?”耳邊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葛得壯抬頭這才看到,從車上下來了四個男人,其中一個年青人看起來好像是頭,就是他問自己的。

“謝謝,沒什麽大事。”葛得壯咬牙道,他可不敢勞煩這些人。

“武哥,你看這位師傅的腳,是不是扭了。你們去把底下的車幫著推上來吧。”方明遠看出來葛得壯言不隨心,額頭上都見汗,顯然不是因為天氣的緣故。

武興國蹲下身來,拉開葛得壯的手,仔細地摸了摸他的腳腕道:“腳踝有些扭傷,不嚴重,回家貼塊膏藥,休息三四天就應當能好。”

葛得壯不由得苦了臉,膏藥倒是有,休息三四天,那就要誤班了,要扣不少錢呢。不過沒傷了筋骨,這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

“這幫子貨車司機,這種路上怎麽能開那麽快!”武興國伸手扶著葛得壯站了起來道,“我記住了那車的車牌號,你要不要找他們算賬?”

“謝謝,還是不用了。”葛得壯苦笑道,“我們這樣的小工人,惹不起他們。”自己又不是被撞上了,隻是因為受到驚嚇,這事就是到了交警隊也說不清,屆時還不知道要再花多少冤枉錢。這些大貨車都是有公司的,而且和廠裏的領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到時候沒準怎麽給自己穿小鞋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師傅是這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員工吧?”方明遠笑問道。

“是,幹了差不多二十年了。謝謝您的幫助。”葛得壯陪笑道。

說話間,其餘人已經將三輪車推上了馬路,連散亂的菜也一並收了拿筐帶了上來,隻是他們剛才試了試,三輪車的鏈條斷了,而前車輪有些變形。葛得壯不禁唉聲歎氣,這他還怎麽回去?而且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要是等不著個認識的人,讓他回去叫人來幫忙,難不成得等家裏人出來找?

“葛師傅家在哪裏?我們送你一程吧。”方明遠笑了笑道,“武哥,你看看這三輪車能不能帶上,不能的話,讓誰在這裏等等,回頭來接他。”

“那怎麽行,太麻煩你們了。”葛得壯連連擺手道,能夠幫著把車從溝裏推出來,又把菜都撿了回來,這他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否則的話,他一個人現在可是完全幫不到了。而且他一身髒兮兮的衣服,上了車還不給人家車弄髒了?

“沒什麽麻煩的,剛好我們也是去閶平鋼鐵集團公司。”方明遠笑了笑道,“來,上車吧,還得葛師傅你指路呢。”

武興國和另一名助理左右一架,葛得壯就被架到了車門邊,塞進了車裏。方明遠從另一側上了車,和葛得壯坐在後座上。

“這太麻煩你們了,我這衣服……太髒了,給你們車都……搞髒了。”葛得壯手足無措地道。

“沒什麽了,回頭清潔一下就完了。”方明遠笑道,“怎麽走,葛師傅指路吧。”

王玉梅從廠區裏提著一條草魚往回走,兒子學習用腦多,聽說吃魚能補,所以家裏雖然錢吃緊,每周她也會盡可能地給兒子做條魚。

剛走到住宿區的門口,就見鄰居郭家嫂子腳步匆匆地從裏麵走了出來,看到她之後連聲叫道:“玉梅,趕緊回家,你家老葛出事了……”

王玉梅心一顫,腦子一片空白,身子搖搖欲墜,手中的草魚立時掉到了地上,郭家嫂子後麵的話就沒有再聽清,葛得壯可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他要是有個三長二短,這個家可就完了。

“呀!”耳邊傳來了女人的一聲尖叫,她這才清醒了過來,入目卻是郭家嫂子的那張大臉。

“你家老葛隻是腳扭了,車子有點小問題,人都被拿車送回來了!”郭家嫂子一邊將地上的草魚撿了起來,一邊道,“你這人,聽話怎麽聽半截啊。”

“隻是腳扭了?”王玉梅長出了一口氣,真是謝天謝地。

“郭嫂,你說老葛他已經被送回來了?”王玉梅拉住了她,急聲地問道。

“嗯,連你家的三輪車都送回來了。你家老葛可是坐的小轎車!”郭家嫂子將手裏的魚遞給了王玉梅道,“你趕緊回去吧,老葛和我家老郭在陪著人家,我去買些菜,怎麽也得謝謝人家。要不是人家送回來,你家老葛搞不好得一直在路邊等著,沒準什麽時候咱們才能夠得到信呢。”

“小轎車?”王玉梅不禁一頭霧水,她想不出來,什麽人會送葛得壯回來。

王玉梅幾乎是一路跑著回了家,果然在自家的門前停著兩輛轎車,周圍還站著幾個生人,遠處則是站了幾個鄰居,她也顧不上和他們招呼,推開門來,先是聞到了一股藥味,接著就看到葛得壯和鄰居郭海生陪著一個年青人坐在屋裏。

“葛家妹子,你回來了,方先生,這是老葛那口子,王玉梅!”郭海生見她笑道,“別擔心老葛,就是腳扭了,在家休息幾天就沒事了,我已經給他抹了藥。這一位是方先生,就是他將老葛開車送回來的,要不然老葛就要吃苦頭了。還好不是冬天,那就更糟糕了。”

王玉梅這才算是把心徹底放下,對方明遠是連聲地道謝。

“葛家妹子,你回來了好,趕緊準備一下,先給外麵的那幾位大兄弟送些水,我讓他們去我那邊休息,他們也不去。好在我們這邊夏天也就熱中午那一會。”郭海生道,“你嫂子去買菜了,趕緊做些菜,我們請方先生他們吃頓飯。”

“不必那麽麻煩了,我們這些人呢,讓他們出去吃好了,你們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廠區裏總不會連個飯館都沒有吧?”方明遠笑道,“我就嚐嚐大嫂的手藝了。”

他這一次來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其實就是親自過來看看,畢竟那些資料都是其他人收集匯總的,他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雙眼雙耳來印證、現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真實情況。路上幫助葛得壯其實就是順手為之,但是在車上聊天的時候,他現這葛得壯是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老職工,而且他的家庭成員幾乎都是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老職工,僅僅是路上的聊天,就讓他獲得了不少有用信息。

“好吧,方先生顯然也不差這點錢。”郭海生苦笑道,“我們這些窮工人,那點工資月月光,兜裏也沒多少錢,就不打腫臉充胖子了。”

“郭老哥在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做什麽?”方明遠笑問道,他現這個郭海生不像是普通的底層工人,說起話更像是個知識分子。

“做什麽?家裏賦閑混吃等死的人。”郭海生自嘲道,“打算過些日子出去看看,能不能在市裏找個工作。”

“郭大哥以前是公司鑄鋼車間的車間主任,去年年底得罪了廠領導,被提前退休了,每個月才給退休金六百多元。”葛得壯插口道,“其實郭大哥是有真本事的,他可是八五年的大學畢業生!要不是為了建設家鄉,他根本就不用來閶平的。”

方明遠也微微動容,八十年代的大學生,那可是絕大多數都是有幾分真材實學的,除去了那些真有門路的人之外,能夠考上大學的,哪一個沒點本事。不像後來擴招後,大學生的金字招牌漸漸變得黯淡無光。

“也沒有那麽高尚了,當時的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在省裏還算是效益相當不錯的企業呢。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工人,就是在市裏也是可以昂挺胸的。這裏的小夥子,娶媳婦一向都不是問題,不像現在這樣半死不落的。”郭海生輕歎了一口氣道,“其實就是在五年前,閶平鋼鐵集團公司雖然效益大不如從前,但是也算是市裏待遇不錯的企業了……”

“郭老哥的意思是……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參股之後,員工的薪酬水平大幅度下滑了?”方明遠道。

“全推到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頭上,也不對,公司已經多年沒有新產品推出了,如今國內鋼鐵產能已經出現了過剩,低檔產品買誰的不是買?公司又控製不住生產成本,就是拚價格也拚不過同行,這效益自然也就不行了,公司沒有了效益,員工的薪酬又怎麽可能好?但是燕行鋼鐵集團公司參股之後,沒上什麽新設備,沒出什麽新產品,管理層的薪酬提高了,這多出來的管理成本怎麽消化?隻能是裁員和削減普通工人的薪水了。”郭海生一臉無奈地道,“說到底,其實還是公司推不出中高檔產品,又控製不住成本,靠剝削普通工人……嘿嘿,要是燕行鋼鐵集團公司成功控股了公司,日後工人的日子肯定更不好過………”

郭海生仿佛是憋悶了很久,方明遠都不用刻意地問什麽,就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葛得壯在一旁則不時地補充幾句,看得出來,這兩人有些話都是憋在肚子裏很久了。三人就這些一直聊到了夕陽落山,天色見黑,郭海生這才告一段落。王玉梅和郭家嫂子端上了一盤盤菜肴,雖然談不上有什麽好菜,但是看得出來是用心了。

吃完飯,方明遠告辭,郭海生將他送了出來,方明遠摸了摸兜,將武興國叫了過來,拿了五百元錢遞給了郭海生道:“這算是我的飯錢,你們生活不容易,葛老哥又傷了腳,別推辭,這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對你們卻能夠應個急。”

郭海生略作沉吟,嗬嗬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能有轎車代步,又有隨從人員,方明遠顯然不是一般人,這點錢對於他來說,確實是不算什麽。

兩人說話間,就看到一對少年少女騎著自行車到了近前,其中的那個少女看著郭海生,略帶詫異地道:“爸爸……”

“福安,你爸爸去賣菜回來路上扭了腳,多虧這位方先生將他送了回來,過來謝謝方先生,趕緊回去吧。靈靈,你也過去,順便在那邊吃了飯。”郭海生笑道。

“我爸扭了腳?”少年大吃了一驚,向方明遠道過謝之後,就一溜煙地騎走了。少女看了方明遠幾眼,這才跟了過去。

“貴千金?長得很漂亮。好了,郭老哥,不用送了,我這就走了。”方明遠伸手和郭海生握了一下道。

“那就祝方先生你一路順風!”郭海生笑道,目送著兩輛轎車駛出了大門,這才往回走。

“嘿,郭主任,郭主任!”從路旁跳出一個人,攔住了郭海生的去路。

“我當誰呢,於刺頭啊。”郭海生笑道,“我都說過幾次了,我現在已經不是車間主任了。”於刺頭,大名於禁,是鑄鋼車間的工人,他叫郭海生主任,倒不是因為他是鑄鐵車間的前車間主任,而是郭海生也曾經當過鑄鋼車間的主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