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誌宏的家鄉,在隴南那個鄉村的小鎮裏,他的爺爺正眼巴巴的盼望著大孫子的歸來。

爺爺躺在土坯炕上,送終的衣服穿在身上,由於病魔的折磨,全身隻剩下一把骨頭。

父親、母親和弟弟圍在他的身邊。

爺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按照當地醫生的診斷,屬於馬上準備後事的狀況。

本來全家都不想叫張誌宏回來,都知道他工作忙,一來,怕影響他的工作,二來叫他回來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但是爺爺在清醒的時候,一遍一遍的呼喚著張誌宏的名字,看樣子,不見到張誌宏,他是不願意離去。

全家人沒有辦法,才給張誌宏發了電報。

電報發出去已經好幾天了,按照行程時間的計算,應該回家了,可是始終見不到人影。

爺爺又有點清醒了,嘴在一張一合的頜動著,像在說著什麽。

父親把耳朵靠近爺爺的嘴,聽見爺爺斷斷續續的念叨著:“宏——兒,我的——大——娃,快——快——來——看——看——爺爺,爺——爺——想——想——你。”

“我想——喝——點——罐頭——裏的——水,是——大娃——拿——來的。”

這是張誌宏第二次回家時帶回來的水果罐頭,一種是水蜜桃的,一種是橘子的,甜甜的果肉,濃濃的湯汁。

這是爺爺一輩子都沒有吃過的東西,當時吃得很高興。

那時奶奶已經不在了,看到爺爺愛吃,張誌宏答應下一次一定多帶些回來給爺爺吃,爺爺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麽多年過去了,爺爺逢人便講,他吃過飛行員吃的水果罐頭,很好吃,又甜又涼,放在嘴裏就化了。

他盼望著大孫子再給他帶些來,因為從那以後,他又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了。

全家人聽到爺爺的這個要求,確實有些為難,現在到哪兒弄這些東西?那時各種物資的流通還不是很發達,好多東西,隻有大城市裏才能買到,在這個鄉村的小鎮,就是有錢也沒有地方去買啊!“這個沒良心的,心都叫狗吃了。”

父親氣的罵了一句。

“你也沒怨大娃,也可能工作忙,走不開;也可能路上車不好坐,再等兩天吧。”

母親歎了口氣,找出各種理由勸說著父親。

母親曆來都是為兒子著想,自從張誌宏當飛行員走後,父親每當勞累時,每當看到別人家的子女能幫大人幹活時,就覺得自己養了兒子白養了,什麽也靠不上,就埋怨母親:都是你讓娃娃走那麽遠,用著的時候都不在身邊,都靠不上。

這時,母親都會找一些理由說服父親。

她認為,為了子女的將來,自己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這就是一個母親的胸懷,是一個沒有一點兒私心的胸懷。

爺爺又一次昏迷了過去,嘴裏也停止了念叨。

全家人一陣手忙腳亂,以為爺爺從此就長眠不醒了。

過了一會兒,爺爺的嘴又動了起來,但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仍然在念叨他的大孫子。

爺爺對父親並沒有什麽可交代的,他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遠在他鄉的親人。

父親看到這種情況,還想再去發一封電報,再催一催張誌宏,被母親攔擋了下來。

母親說:“不要再給娃娃增加什麽負擔了,要是能回來,他也就回來了。

要是不能回來,你發多少封電報也沒用,反而給娃娃增加一些負擔。

他幹的工作跟別人不一樣,又受限製又不安全,給他增加太多的負擔,反而不好。”

爺爺在絕望中終於閉上了雙眼,老人帶著無限的希望走完了最後的人生曆程。

在處理完爺爺的後事幾天以後,才收到了張誌宏從幾千裏之外寄來給爺爺看病的錢。

可是什麽都用不著了,一切都過去了,多少的金錢都買不回來親人的牽掛和思念。

收到錢後,家裏知道張誌宏不能回來了,就給張誌宏寫了一封信,把家裏發生的情況告訴他。

宏兒:寄來的錢收到,爺爺已經某月某日去世了,寄來的錢也用不上了。

爺爺的後事處理的很好,希望你不要掛念。

如果工作忙,你也就不用再回來了。

祝一切順利。

父母親某月某日信寫得很簡單,本來父親想寫上爺爺在臨終前對他是如何的想念,如何想吃他拿來的水果罐頭,如何久久不願離去,在盼望著他回來等等。

但是母親和其他親朋都不讓寫進去,怕張誌宏看後心裏難過,額外增加精神負擔,影響工作精力。

空靶訓練終於如期結束。

後麵的實彈射擊在張誌宏的精心指導下,成績一次比一次好,到全部結束空靶時,曲線空靶的命中率是30%,平均成績是4.5分;直線空靶的命中率是18%,平均成績是4分,是曆史上全師空靶訓練的最好水平。

除了林超撞靶標的事故症候外,再沒有發生大的安全問題。

雖然也打掉過幾次靶標,也有幾次帶著靶標著陸,但都沒有影響到飛行安全,也屬於訓練中的正常現象。

空靶結束後,張誌宏全麵的總結了這次空靶訓練的全過程,從理論教育,到飛行實施,從正常動作,到特殊情況的處理都作了詳細的總結,可謂是一篇全麵的空靶訓練的教材。

這篇教材對今後S師的空靶訓練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這些都是後話。

張誌宏收到家裏的來信,是空靶結束後的第二天,他正要向團了準備請假,回去看爺爺的時候。

看到信的內容後,他的心情萬分的悲痛。

他又作了一次錯誤的選擇,在他的心靈中又一次留下了永不忘懷的遺憾。

信的內容雖然很簡單,但他能夠想象出當時的情景,一個彌留之際的老人在思念親人的那種欲見不能,欲罷也不能情景,那是一種多麽難挨的心情。

家,暫時沒有必要回去了。

回去了,也見不到爺爺了。

在有人的時候,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無人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流下了悲痛的淚水。

為了他熱愛的飛行事業,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隻有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爺爺,永別了,請你原諒你這個不孝的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