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張誌宏隻是點頭,並不說話,祝耀祖充分調動了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發動了強力的政治攻勢:“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麽還想不通呢?且不考慮別的,就拿……你女朋友叫什麽來著?”祝耀祖突然想不起張誌宏的女朋友叫什麽名字,問了一句。

“叫鄭萍。”

這時聽到政委問他女朋友的名字,張誌宏才開口說了一句話,還隻有三個字。

“對,叫鄭萍。

就拿鄭萍的政治條件來說,顯然就不符合飛行員配偶的條件。

他父親是右派,右派是什麽,是我們無產階級專政的對象。

地、富、反、壞、右,這些都是我們無產階級專政的對象,我們能讓階級敵人的女兒做我們飛行員的妻子嗎?”“可是,可是,”張誌宏想申辯,但“可是”了半天,卻沒有想出合適的詞來,最後鼓起勇氣來,說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我覺得鄭萍的父親和別人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這時的祝耀祖仍然和顏悅色的做著工作。

見政委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張誌宏更想一吐為快:“我覺得,鄭萍的父親是冤枉的,他並沒有反對黨,反對社會主義的動機,隻是說了一句錯話,被別人抓住了把柄。”

“你了解當時的情況?我們一再講,要相信黨,相信群眾,這是我們黨的兩條基本原則。

組織上作了結論的事,那是不能懷疑的。

你竟然還替階級敵人鳴冤叫屈,你要考慮考慮你的立場吆。”

見張誌宏說出了這樣的話,祝耀祖顯的有點不高興,但他還是壓住心中的不快,為的是做通張誌宏的思想工作。

隻不過說話的語氣上有點嚴肅起來,往綱和線上靠攏。

“就算鄭萍的父親有問題,我覺得她本人的表現還是不錯的,現在不是講重在表現嗎?何況,選的是飛行員的妻子,又不是選飛行員。

鄭萍還曾經給我說過,如果她父親的問題影響到我們的關係,她還可以和她父親斷絕父女關係。”

“你相信她的話,毛主席早就教導我們,在階級社會中,每一個人無不打上階級的烙印。

她不會忘記他那個階級,不會忘記他那個階級的利益的。”

見張誌宏似乎還有很多理由要申述,祝耀祖也覺得一時半會很難說服,他也不想再浪費時間,態度也變得生硬起來:“小張啊,小張,道理也給你講了不少了,能不能想通那是你的事,我們領導上不勉強。

但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鄭萍的條件不符合飛行員配偶的條件,我們是堅決不同意你們相處下去的。

如果你執意要相處,那我們隻好考慮你的飛行資格問題。

你是要老婆,還是要飛行,兩者由你選擇。”

祝耀祖說完這些話,再也不和張誌宏多說,起身而去。

張誌宏還想說什麽,但看到政委的態度,隻好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站起來,目送祝耀祖離開。

這些話像一記重錘,擊打在張誌宏的心頭,他的頭腦一片空白。

政委的話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你要繼續選擇當飛行員,就不能選擇鄭萍做妻子;要選擇鄭萍做妻子,就得離開飛行隊伍。

而這兩者,都是張誌宏的真愛。

他離不開他的飛行事業,那是經過千挑萬選才選上來的,又經過艱苦的努力,甚至經過了生死的考驗,才飛出來的,走到這一步,真是不容易。

當他選上飛行員的那一刻,同學們對他羨慕的眼神,臨走時,家鄉父老對他的期望,特別是當他第一次探家時,那種衣錦還鄉的榮耀,都還曆曆在目。

在這時讓他放棄自己心愛的事業,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放棄近十年交往的鄭萍,也是已經很難的事情。

感情的事,是人世間最難一割舍的,這也是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

就是下決心舍棄,又怎麽向鄭萍交代呢?最近一年來的通信中,鄭萍就曾多次暗示過自己,當了飛行員了,會不會忘記她,眼光高了,是不是會舍棄她?如果此時,自己提出分手,是不是正應了她的預言。

張誌宏陷入了進退兩難之中。

陳大壯看到了張誌宏的困境,也來勸說。

現在雖然他們不在一個屋裏住了,但每天還是在一起生活,張誌宏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裏。

張誌宏對陳大壯告訴了祝政委給他指出的兩條路,並說出了自己的矛盾心理。

陳大壯聽後,也覺得比較難辦。

處於對戰友的關懷和對祝耀祖的了解,他還是權張誌宏放棄女朋友:“老甘,我認為你應當選擇飛行事業,我們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

在初教團時,我看到你飛特技時吐成那個樣子,真擔心你飛不出來,可是你硬是靠著自己的毅力,飛出來了;在大沙漠裏,遇到大風暴,當時我對你能不能回來,都不抱多大希望了,可你就是憑著自己過硬的技術,安全的飛了回來。

這些都容易嗎?你可千萬不能放棄。

至於女人嗎,這個不行,還可以再找,不至於打光棍吧?”“你說的都對,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思想就是轉不過彎子來。

你沒有這種感受,你是體會不到的。”

“那是。

不過,祝政委那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你可千萬別和他頂著幹,不然沒有你的好果子吃。

當年在預備學校時,李中原就那一點破時,還不是被他反映上去停了。”

“這事我沒有忘,不就是搞‘三忠於’時把寫了字的紙亂扔,而被說成對毛主席不忠,才停的嗎。”

張誌宏經過陳大壯的勸說,心裏覺得亮堂了一些,他又權衡了方方麵麵的厲害關係,覺得還是應該按照領導的意見辦。

毛主席早就說過,個人利益應當服從革命利益。

革命先烈也說過:生命呈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盡可拋。

張誌宏覺得自己的境界還比不上他們,也不是要自己獻出生命,隻不過獻出愛情,就更應當舍棄了。

畢竟培養一個飛行員,國家要花費很大的代價,而飛行事業也是自己非常喜愛的事業,是自己一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