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飛行的日子,就覺得時間過的特別慢,白天政治學習,一小時一小時的往過熬。

晚上就更沒有什麽事情可做了。

但是軍人的生活,是不容許有空閑時間的,不然就會胡思亂想。

晚飯後,有一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自由活動後,又是集體活動。

集體活動沒有別的內容,那時全國都在學唱革命樣板戲,叫“唱革命戲,做革命人”,為了跟上潮流,C團也不甘落後,照例是唱革命樣板戲。

全團的飛行員以大隊為單位,坐在各自的會議室裏,由一個有音樂細胞的人一句一句的教,大家跟著一句一句的學。

都沒有唱京劇的天賦,尤其是那些拐來拐去的長腔調,要想唱好還真不容易。

大家扯著嗓子,南腔北調的學著電影中和廣播中的唱法在嚎叫,高音的地方,唱不上去,有的就降低八度,有的就使勁往上拔,變成了怪調。

好在大家的水平都不高,誰也不會笑話誰。

慢慢的,每個人也都學會了幾段,盡管唱不出京劇藝人的韻味,就像唱歌,但是大家還是很高興,畢竟又學會了一門藝術。

大家自感離京劇差的太遠,所以就戲稱為“京歌”,把唱京劇叫唱“京歌”。

學唱京劇的時間,也是大家最快樂的時光,無論年齡大小,不管高興憂愁,都會盡情的高唱,忘卻一切。

唱完了京劇,張誌宏和陳大壯回到宿舍裏,陳大壯反鎖上屋門,拿出一包煙,抽出兩根,遞給張誌宏一根,自己點著了一根。

“好你個小錘子,又要學抽煙,領導不是一再強調不要抽煙嗎?”張誌宏極力勸說。

“抽煙又不違紀,連團長都抽,怕什麽。

我們都是大人了,不會抽煙還算個男子漢嗎?再說了,不抽煙幹什麽?”陳大壯說出了一大堆的理由。

張誌宏無奈,也跟著把煙點著,濃烈的煙氣鑽進嗓子,嗆得他直咳嗽。

兩個大煙筒在小小的房間裏冒煙,頓時房間裏已是煙霧彌漫。

韓中隊長來到門口,推了一下門,見裏麵反鎖,門上的小窗中飄出縷縷青煙,知道兩人又在屋裏抽煙,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屋裏,張誌宏聽到門外有動靜,趕快摁滅了煙頭,陳大壯卻不關不顧,仍在吞雲吐霧。

“老甘,你說我們什麽時候能飛上複雜氣象?”“那要看老天爺了,老天爺讓你飛,就能飛上,不讓你飛,就飛不上。”

“要總是飛不上,不是什麽事都耽誤了嗎?”“你有什麽事能耽誤?討老婆還小。”

“你大啊,也就比我大三歲。”

“不過,錘子,說句實在話,我是真想回家看看。

我們家最近來信,說是我奶奶病得很厲害,肚子裏長了一個什麽東西,每天疼得飯都吃不下。”

“那你就跟領導說說,特殊情況嘛,給幾天假,回家看看。”

“給領導匯報了,祝政委不同意,說現在正是複雜氣象訓練的關鍵時刻,要跟不上這班車,以後就跟不上趟了。

還說,毛主席為了革命,舍棄了六為親人,30多年都不回家,我們就不能犧牲點個人利益?還說,現在正在學林副部長,讓我好好向林副部長學習,以革命大局為重。

其實我心裏也很矛盾,萬一拉下了複雜氣象課目,趕都趕不上。”

“那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吧!其實我也和你一樣,也想回家看看,隻不過我們家裏沒有你那些特殊情況,就更不好跟領導開口了。”

兩個人說了一會話,陳大壯的煙也抽完了,躺在**已進入了夢鄉。

張誌宏還是想著病重的奶奶,他和奶奶有很深的感情,當弟弟出生後,兩歲的他就離開了母親的懷抱,由奶奶帶著他。

他忘不了,奶奶牽著他的小手走在大街上,買一塊糖喂在他的嘴裏,甜甜的糖塊在嘴裏轉來轉去,此時他覺得奶奶是最好的奶奶。

有時奶奶會給他買幾分錢的蠶豆,雖然他稚嫩的牙齒還不能咬動太硬的東西,但還是如獲至寶的揣在衣服兜裏,隨時拿出一顆來放進嘴裏。

他忘不了,在三年困難時期,全家人隻能以野菜清湯充饑,當他快速的喝完自己碗裏的一份菜湯,添著碗邊的湯汁時,奶奶會把自己碗裏的菜湯倒一些給他。

盡管他已經上了初中,懂事了,但奶奶還把他當成小孩子,認真的嗬護著。

現在困難時期已經過去,張誌宏也能爭錢了,正想好好的報答他們的時候,奶奶卻得了這樣的病,卻連回家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他感到心痛,難受。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自古來忠孝難全,何況自己現在從事的職業是一種特殊的行業,複雜氣象訓練又是特殊中的特殊,錯過了訓練的季節,就要等到下一年;錯過了部隊組織複雜氣象訓練的時機,轉入其他課目的訓練,就更沒有機會了。

這時他到覺得祝政委的話雖然不近人情,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時不待我,錯過了機會就很難彌補。

張誌宏隻有強忍著內心的悲痛,把精力放在飛行訓練上,他知道,在飛行中,任何的精力分散都會給飛行安全帶來隱患。

但願奶奶的病能夠好起來,能夠等自己飛完了複雜氣象,回去看她。

陳大壯的**早已響起了鼾聲,張誌宏仍然沒有睡意。

才過去了四年的時間,好像人突然長大了,剛參軍時,還是天真爛漫的小青年,滿腦子都是對未來前途的夢想;到初教團時,雖然訓練苦一些,但思想卻很單純;高教團經曆了一次險情,除了有一些短暫的後怕外,並沒有像現在這樣的苦惱。

現在覺得人是比過去成熟了,但是各種煩惱也接著來了,使人不得不時刻做出選擇,而這種選擇卻是很難的,要選擇一方,必須要犧牲另一方,犧牲的一方也可能會留下終生的遺憾。

但是無論你如何選擇,一條原則是不能變的,那就是個人利益要服從革命利益,要舍小家顧大家。

很長時間,張誌宏才帶著無數的解不開的疙瘩睡去。

人為什麽要長大,為什麽要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