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到了。

華北平原的冬天雖不是很冷,但也不像涼爽宜人的秋天。

空軍預備學校的校園裏,各種花木已經凋謝,碩大的法國梧桐樹上,樹葉已經脫落幹淨,隻剩下光禿禿的枝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軍人們已經換上了厚厚的冬裝,草綠色的上衣,藍色的褲子,護耳上帶絨毛的棉帽子。

學員六大隊三中隊一班的宿舍裏,全體學員圍坐在桌子四周,還在進行政治學習。

大冷的冬天能坐在室內,不能不說是一種享受,暖和如春,避免了寒風的侵襲。

但是對於好動的年輕人來說,卻覺得非常難受。

好幾個月了,成天坐在那裏,翻來覆去的學習、討論、討論、學習。

人人都好像廟裏修行的和尚、道士,在磨練自己的性格,鍛煉自己的定力。

初到部隊時幻想上天飛行的火熱的**已經蕩然無存,就像被這冬天的寒風刮跑一樣,也像這冬天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

張誌宏和大家一樣,在一天天的苦熬。

心裏有想法,不能說,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為了這來之不易的選上飛行學員的結果。

但他堅信,隻要緊跟毛主席的戰略部署,聽毛主席的話,總是不會錯的。

我們處於底層,站得不高,看得不遠,中央的決定一時半會是理解不了的。

“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這好像已經成了當時的名言。

“班長,現在地方上都在搞‘三忠於’、‘四無限’活動,請示一下領導,我們是不是也搞這個活動。”

副班長趙賀勳給班長提出建議。

“什麽是‘三忠於’、‘四無限’活動?”陳大壯不解的問。

“這你也不知道?‘三忠於’就是忠於黨、忠於毛主席、忠於林副主席,‘四無限’就是無限熱愛偉大的祖國、無限熱愛偉大的中國共產黨、無限熱愛偉大領袖毛主席、無限熱愛偉大的林副主席。”

“這個活動怎麽搞?”班長想知道具體內容。

“根據地方上的做法,要做到‘三忠於’、‘四無限’,就要毛主席語錄不離口,‘小紅本’不離手,也就是〈毛主席語錄〉本。

還要跳‘忠字舞’搞‘紅化’,比如在挎包上繡上最能表現我們‘忠心’的字畫等等。”

副班長作了進一步的解釋。

“好,我立即向領導匯報。

但是如果領導同意了,你們得作到。”

班長同意了副班長提出的建議。

心中想到,這樣也好,找點事做,省的你們厭煩學習,弄得我也不好組織。

班長到中隊部向李指導員和趙中隊長匯報了大家的想法,指導員覺得這個提議很好,是一種學習上的創造,肯定會受到大隊領導的重視,也立即向大隊政委匯報,他們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了。

大隊政委聽後很滿意,當場表揚了指導員:“你們的想法很好,早就應該這樣。

工作要不斷創新,要動腦子,要緊跟形勢,不斷有新思路,這樣工作才能不斷有進步。

你們先行一步,要不斷總結,不斷完善,搞好了,我們在全大隊推廣。”

從次,轟轟烈烈的“三忠於”、“四無限”活動在三中隊開展起來。

大家首先買來紅絲線,笨手笨腳的在挎包上繡上毛主席頭像,再繡上“忠於毛主席”的字,有的在上麵繡上毛主席的手寫體“為人民服務”。

大家先找來合適的字樣,拓在白紙上,再把白紙上的樣板墊上複寫紙描在挎包上,然後一針一線繡上去。

剛到部隊時,大家往衣服上縫領章就費了好大勁,現在要繡那麽複雜的圖案,難度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大家為了向毛主席表忠心,再難的事也要去做。

張誌宏的針線活本來比較好,在學校時也學過一點書法、繪畫,做這些事顯得得心應手,工程進展得很順利。

點子是趙賀勳出的,他自己必須作好,竟管過去從來沒有幹過,但學東西比較快,做的也是有模有樣。

這可是苦了陳大壯,剛來部隊縫領章時,手就被紮了好幾針,現在繡字就更難了。

不是手被針紮,就是針腳忽大忽小,不好看,或是繡偏了,不停地繡了拆,拆了再繡,一會兒功夫,臉上就冒出汗來。

李中原也是一個毛糙的小夥子,拓個字樣都做不好,描了一張紙又一張紙,描壞的紙,揉成一團隨手扔在廢紙簍裏。

宿舍廢紙簍裏的紙團全是他扔的。

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手中的活,有的飛針走線,有的描描畫畫,外人走進宿舍,會認為這是一個刺繡廠。

沒有任何聲音,宿舍裏比較安靜。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學員隊的工作比較單調,每天還是政治學習,再加上“三忠於”、“四無限”活動。

學員們的生活也比較平淡,背毛主席語錄,做手工。

正當大家認為一切正常,沒有任何事情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使學員三中隊平靜的生活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吃過早飯,大家休息了一會兒,就到了上班的時間,一班班長吳奇剛要招呼大家開始學習,接到中隊通知,叫各班班長去開會。

吳奇讓副班長先領著大家自學,他去開會。

中隊會議室裏,李指導員見各班班長都已到齊,就開門見山的切入主題:“政治學習的事上次會議已經安排完了,各班按照計劃執行就行了。

這次召集大家來,就講一件事,”指導員的表情很嚴肅,班長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都想盡快知道。

“這件事說大就大,說小就小。

說大,它就是一次政治事故,是與當前的形勢水火不相溶的;說小,也是一個過失,說明我們一些同誌對毛主席還‘忠’的不夠。”

各個班長聽到這裏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裏猜想著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

“飯後,大隊祝政委就把我叫去,交給我一樣東西,叫我回來好好查一下,看是誰幹的,根據當事人的態度,再作處理。

你們看,就是這個東西。”

大家向指導員的手上看去,是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上麵寫著“忠於毛主席”幾個字,紙上沾滿泥土,像是從垃圾箱裏揀來的。

“你們看,把這麽重要的紙隨便扔在垃圾箱裏,能說明你對毛主席‘忠’嗎?這紙肯定是我們中隊丟棄的,因為目前全大隊就我們中隊在搞‘紅化’。

大家回去好好查一下,一定要找出這個人來。

大家還有什麽說的?沒有就散會。”

其他班長都走出了會議室,一班長吳奇留了下來:“指導員,我看這張紙像是我們班李中原的,前天大家在往挎包上繡字時,我看李中原把描錯的紙一團一團的扔在廢紙簍裏,是不是事後沒有妥善處理,倒在了垃圾箱裏。”

“好,你回去再落實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