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原大戰結束後的幾個月時間裏,鄴都兩派已形成了一種極度微妙的平衡,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這種平衡也包括青州的力量平衡和漢軍的進攻平衡。

可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必將會釀成驚天之變,而漢軍在黃河全殲三萬幽州軍,便打破了鄴都的平衡,遭受重大損失曹彰萌生了退意,不想再參與鄴都的權力鬥爭,而與此同時,曹丕加封曹休為太尉、大都督,令其率軍入鄴都勤王。

局勢仿佛在一夜之間驟然轉變,從曹丕的極度不利開始轉變為曹植方麵不利,局勢也變得緊張起來。

入夜,一輛馬車在三百名騎兵的護衛下,緩緩靠近了冠雲府,冠雲府位於城南,現在是夏侯惇的臨時官邸。

馬車停下來,身穿黑色大氅、頭戴金冠的曹植從馬車內走了出來,府門前站滿了侍衛,夏侯惇的心腹部將郭淮已等候多時,他見曹植到來,連忙上前行禮,“大將軍已在內堂等候公子,請公子隨我來!”

曹植點點頭,跟隨著郭淮快步走府內走去,內堂裏燈火通明,點燃了幾隻火盆,燃燒正旺的木炭在盆中劈劈啪啪作響。

夏侯惇則負手站在牆邊,久久注視著牆上的一幅地圖,那是曹魏的勢力範圍圖,現在隻剩下青州、河北和並州三地,在中原也隻剩下洛陽一座孤城,曹魏勢力日漸衰落,不止何時才是最後的盡頭?

夏侯惇低低歎息一聲,這個混亂的局麵不能再持續下去了。

這時,堂下傳來一陣腳步聲,夏侯惇一回頭,隻見曹植在郭淮的引領下,快步走上內堂,夏侯惇收回了思路,慢慢轉過身。

曹植快步上前施禮道:“參見二叔!”

“這麽晚還讓你來,是因為有重要事情發生了。”

曹植一怔,“二叔,發生了什麽事?”

夏侯惇拾起桌上的一卷信軸遞給曹植,“你自己看看吧!”

曹植連忙接過信軸打開,匆匆看了一遍,曹植頓時臉色大變,這竟是大哥曹丕寫給曹休的親筆信,不僅封曹休為太尉、大都督,還許諾封他為魯公,要求他暫時放棄青州,立刻率青州軍趕赴鄴都。

曹植有些緊張地問道:“二叔這是從哪裏弄到?”

“我派出的斥候攔截了曹丕前往青州的使者,但很遺憾,曹丕先後一共派三名使者,我隻攔截到其中一人,另外兩人應該已經到了青州。”

曹植半天才低聲問道:“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夏侯惇想了想,又反問道:“你二兄的態度如何?”

曹植搖了搖頭,“我已再三勸他,他堅持要返回幽州,最多再呆兩天。”

曹植確實很沮喪二哥曹彰的態度,從一開始積極支持自己,現在又開始變卦,一方麵固然是因為三萬幽州軍在黃河被全殲,但更重要是,曹彰已經不太看好自己,他要留一條後路,便開始傾向於保持中立。

一旦曹彰撤軍回幽州,而曹休率領三萬軍趕來,他和大哥曹丕之間的力量對比就變為兩萬對四萬了,他們將處於下風,形勢對他們非常不利。

曹植現在也不知道他們現在該怎麽辦?盡管他不斷呼籲百官施壓,要曹丕承擔中原戰敗的責任,但至今為止,曹丕始終保持沉默,根本不理睬百官施壓,這倒讓曹植無計可施了。

曹植不安地向夏侯惇望去,他希望夏侯惇能拿定主意,夏侯惇之所以把曹植找來,就是為了最後破局,他可不是弱書生,他是統帥千軍萬馬的大將,他有足夠的決斷力和魄力。

之前他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是因為他怕影響到魏公的病情,但從這兩天銅雀宮的情報來看,魏公已經陷入深度昏迷,時日不多了。

夏侯惇原本想在魏公去世後,再對曹丕動手,但從目前的局勢來看,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再拖下去,形勢就會徹底反轉了。

夏侯惇負手走了幾步,冷冷道:“一旦曹休到來,我們所有人都將死無喪身之地,現在形勢相當緊迫,容不得我們再拖延下去,必須立刻動手!”

“可是……”

曹植忍不住道:“大哥有一萬虎賁軍護衛,我們隻有兩萬人馬,現在二哥又不肯再出兵幫助我們,我擔心。我們力量不足。”

夏侯惇搖了搖頭,“不需要和虎賁軍硬拚,關鍵是要快,一槍製敵,隻要控製住曹丕,虎賁衛也就不足為慮了,事實上,我已經準備好,把公子請來,就是希望公子能安心在這裏等候,明天天亮時應該就有結果了。”

曹植愣住了,他事先竟然一點都不知情,二叔居然準備好了,準備好什麽?

“二叔”

不等曹植再說下去,夏侯惇便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頭,用一種不容分辨的語氣道:“這件事我不想再解釋了,時間已不多,公子請安心等候,我自會安排好一切。”

說完,夏侯惇便轉身而去,曹植忽然想起他還有最重要的話沒有說,那就是怎麽安置曹丕,那畢竟是他的胞兄,他可不想手足相殘。

“二叔!”

曹植追上去,但夏侯惇已經走遠了,兩名侍衛攔住了他的去路,恭恭敬敬道:“為了公子的安全,請安心在這裏等候。”

這一刻,曹植忽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傀儡,真正的曹魏繼承人是夏侯惇,而不是他,不過,曹植也確實想不通,大哥曹丕手中有一萬虎賁軍,夏侯惇的機會在哪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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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曹丕終於從幾個月來的焦頭爛額中漸漸走了出來,二弟曹彰在前天表態,他將保持中立,不再參與世子之爭,不管曹彰是出於什麽原因答應中立,但至少自己麵臨的壓力將大大減少。

與此同時,曹休也答應率領軍隊趕來鄴都,一旦曹休到來,自己就將徹底翻身,這讓曹丕看到了一線希望,他心中極為盼望曹休軍隊早日到來。

兩更時分,曹丕已經睡下,忽然一陣低低的叫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世子!世子!”

“什麽事?”曹丕睡意正濃,著實有些不高興。

“王禦醫來了,有緊急事情要找世子。”

曹丕的睡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王禦醫是照顧他父親的醫士,他深意到來,必然由重要消息,曹丕翻身起床令道:“帶他見我!”

曹丕穿了一件外袍向外屋走去,這時,王禦醫被侍衛領了進來,他向曹丕行一禮,急聲道:“世子,魏公醒來了。”

“我父親現在怎麽樣?”曹丕連忙問道。

“魏公就在剛才忽然蘇醒了,神智很清醒,他急著要見世子。”

說到這,王禦醫又上前一步,附耳對曹丕低聲道:“卑職懷疑魏公是回光返照,恐怕魏公已經不行了。”

曹丕一驚,他連聲令道:“立刻備馬車,去銅雀宮!”

曹丕心急如焚,他知道王禦醫說得對,父親忽然清醒,急著要見自己,這必然是父親的回光返照,是上天安排自己再見父親一麵,他走幾步,又回頭對王禦醫道:“煩請禦醫再去通知我二弟和三弟,讓他們立刻趕來銅雀宮,另外,再去找鍾繇,令他通知百官去銅雀宮。”

王禦醫答應一聲,匆匆去了,曹丕已來不及換衣服,又穿上一件厚皮袍,便出門登上了馬車,馬車在三百虎賁騎兵侍衛的嚴密保護下,向北城門疾駛而去。

馬車內,曹丕暗暗祈禱父親能多堅持一會兒,最好能當著三兄弟和百官的麵,直接任命自己為魏公,曹丕心亂如麻,他感覺自己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卻又沒有一點頭緒。

北城門已被虎賁衛控製,城門緩緩開啟,三百騎兵護衛著曹丕的馬車衝出城門,向一裏外的銅雀宮衝去,城門外原本是熱鬧的市集,但現在才三更時分,市集內還沒有商販,空地上被踩得稀爛的黑雪結了冰,寒風呼嘯,冷徹骨髓,令馬車內的曹丕也不由打了個寒戰。

“快點,加快速度!”

曹丕催促車夫加快車速,他心中有種不妙的感覺,他走得太匆忙,應該再等一等,讓數千虎賁衛士兵陪同自己才對,這樣出城,有點太危險了。

一念至此,曹丕忽然聽見四周傳來一片慘叫聲,不等他反應過來,一支箭射透車窗,從曹丕額頭前擦過,釘在車壁上。

曹丕忽然聽見馬匹的嘶鳴聲,他隻覺身子猛地一歪,頭重重撞在車壁上,就在這時,一支狼牙箭透過車窗射入,正中曹丕的脖子,曹丕慘叫一聲,重重摔倒在馬車內。

曹丕的車隊遭遇到五千士兵的伏擊,在密集的箭矢中,三百虎賁衛騎兵全部被射殺,四匹挽馬被亂箭射死,馬車傾覆在路旁。

片刻,郭淮率領數千餘士兵從四麵包圍上來,數十名士兵爬上馬車,拉開車門尋找,這時,夏侯惇也催馬而來,他顯得有點緊張,他早就買通了王禦醫,給曹丕傳了假消息,他能否成功,就在此一舉。

“找到沒有?”夏侯惇問道。

郭淮連忙施禮,“回稟大將軍,正在尋找!”

“大將軍,找到了!”

幾名士兵興奮大喊,將身受重傷的曹丕從馬車內拉了出來,曹丕渾身是血,生死不知,夏侯惇頓時長長鬆了口氣,他不管曹丕死活,隻要能除掉他,自己就成功了,夏侯惇激動地一揮手,“立刻撤離!”

數千士兵迅速向西北方向撤離,不多時,北城門開啟,大將許褚親率數千虎賁衛騎兵衝了出來,他得到消息,曹丕出城去銅雀宮了,許褚擔心曹丕有失,便親自率領三千騎兵追了出來。

但許褚還是晚了一步,追出不到一裏,他們便看見了滿地的屍體和傾覆的馬車,許褚呆了半晌,不由長長歎了口氣,曹魏內訌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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