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就是陶政之妻,陶湛的大嫂,為人賢惠開明,和陶湛關係不錯,兩人常有往來,陶湛他們搬入未央宮後,她也來過一次。

朱氏的兄長便是當年的柴桑縣令朱珣,他曾任禦史大夫,現出任江夏太守,陶湛也想找朱氏談談兄長之事,她來得正好,便點點頭,“請她進宮!”

不多時,朱氏在侍女的引領下,走進了陶湛的起居房,朱氏施禮道:“參見王妃!”

“大嫂別客氣了,都是自己人,快快請坐!”

陶湛請朱氏在火盆前坐下,見她凍得滿臉通紅,便笑道:“這麽冷的天,我都不想出去了,大嫂還有興跑來。”

朱氏歎息一聲,“若不是為你大哥之事,我也不會這麽冷的天跑出來。”

“大哥怎麽了?”陶湛喝了一口熱茶,神色平靜地問道。

朱氏有些難以啟口,她知道陶湛的脾氣,從不願陶家因她王妃身份獲益,這兩年對陶家雖然好一點,但那也是陶家付出了很大代價的緣故,不過在原則問題上,她卻從不肯鬆口。

朱氏無奈,丈夫求她幫忙,她又不能不說,朱氏隻得硬著頭皮道:“你大哥要被調入長安出任少府寺卿一職,你知道嗎?”

“我聽說了,但好像已經定下來了,還有什麽意外嗎?”

“你大哥說,這件事還沒有最後定下來,隻是政事堂通過了,漢王殿下還沒批準。”

陶湛不解問道:“那大哥是什麽意思,他不想進京嗎?”

“那倒不是而是是不太妥當。”

“不太妥當?這是什麽意思?”

朱氏歎了口氣道:“當初他出任靈州經略使,和成都、襄陽的雄郡同等,按照正常的升遷,他應該是升任尚書或者侍中,可現在卻出任少府寺卿,這是大郡太守升遷的位置,所以”

“所以他覺得不公平,他覺得自己應該再升一級,最好能出任相國,對不對?”

陶湛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銀牙緊咬道:“他為什麽一定要升職,難道平職調動就不可以嗎?八年前他還是一個小小的武昌縣尉,既不是天下名士,也不是科舉出身,八年就當上了少府寺卿,難道他還不滿足嗎?”

朱氏感覺到陶湛的滿腔怒火,她滿臉通紅,這卻不是因寒冷,而是心中羞愧,半晌她才低聲道:“你大哥也不至於如此不明事理,隻是七相還缺一相,而且中書令一直空缺,他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實在是難以放棄這個**。”

陶湛並不知道為什麽七相會缺一相,也不明白中書令為什麽一直空缺,但她畢竟是王妃,要比一般人明白事理,她知道宰相是國之重器,非才智超絕之人不能擔任,而她兄長資質平庸,丈夫對他的評價也隻有‘勤勉’二字,比兄長才能高得多的人都不敢奢望,她的兄長卻盯住了,多麽自以為是啊!

就在這時,兒子劉致在門口道:“母親,孩兒可以進來嗎?”

兒子來得正好,陶湛便點點頭,“進來吧!”

劉致走了進來,卻發現舅母也在,連忙跪下施禮,“參見母親,參見舅母!”

朱氏也很喜歡這個外甥,要是平時,她一定會把劉致拉過去,摸摸他的頭,問他學業、身體之類,但今天朱氏心中有事,房間裏的氣氛也比較尷尬,她隻得勉強笑了一笑。

陶湛把兒子拉到身邊坐下,笑問道:“你功課做完了?”

劉致點點頭,“已經做完了,孩兒想去冰上玩一玩,特來請示母親。”

“你可以去!”

劉致大喜,起身剛要走,陶湛卻叫住他,笑問道:“你先回答娘的一個問題,再去玩!”

“母親要問什麽?”劉致垂手恭恭敬敬道。

“你現在還天天去政事堂嗎?”

“基本上每天都去。”

“那我問你,為什麽政事堂隻有六個相國?為什麽中書令之職一直空缺?”

“真是巧了,今天徐伯父也在和父親談這個問題。”

“那你父親怎麽說?”

劉致有點猶豫,他在政事堂一年多了,已懂得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像涉及相位這種**的話題是絕對不能在舅母麵前說出來。

陶湛看出兒子的猶豫,便笑道:“你盡管說吧!沒有關係,你舅母不會出去亂說。”

劉致無奈,隻得低聲道:“七相是在攻打江東時擴容,父親的本意是,江東一人入相,交州一人入相,這樣完成南方統一,也能平衡地域權力,至於中書令,父親原本想讓賈閣老出任,但賈閣老年事已高,不能再任實職,徐相國就建議,請賈閣老任虛職,實職留給鍾繇,父親也看中了鍾繇,以他的資曆,可以出任中書令。”

陶湛點點頭,“你去吧!”

“孩兒告辭!”

劉致向母親和舅母行一禮,匆匆去了,陶湛也沒有說話,而是慢慢喝茶,朱氏歎息一聲,“我明白了,你大哥確實有點昏頭,我去告訴他。”

“大嫂,我的意思是希望大哥不要進京,繼續在地方為官,我希望他至少要在一個地方為官五年以上,才有厚積薄發的資本,大嫂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回去勸他。”

“讓他主動提出繼續

留任靈州,我這邊再和漢王說一說,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

陶湛拿出了王妃的氣度,不容反地做出了決定,這還是她對兄長仕途問題做出的第一次決定,但她也是忍無可忍,兄長太急於靠攏權力圈,不是一件好事情,她必須壓製住兄長浮躁的苗頭,讓他好好在靈州再呆三年,朱氏心中雖有不甘,但也不敢和王妃硬頂,隻得答應一聲,匆匆告辭而去

入夜,劉璟燙腳上了床榻,坐在床榻上仔細欣賞鍾繇的書法,讚不絕口,陶湛坐在他身旁,她見丈夫興致頗好,便對他道:“今天大嫂來找我了。”

劉璟一怔,笑問道:“這麽冷的天過來,她有什麽要緊事嗎?”

“為我兄長之事唄!”

劉璟明白妻子的意思,他索性放下書法,笑問妻子道:“怎麽了?”

“夫君是不是要調他來長安任職?”

“是有這個打算,我想調他進京出任少府寺卿,他精於計算,這個職位比較適合他,難道他不想出任這個官職嗎?”

“他說相國缺少一個,他有了這個想法,讓大嫂來找我,結果被我罵了一頓,我罵他們自不量力,才當了八年官,就想出任相國。”

劉璟了解妻子的性格,絕不是在暗示自己給兄長相位,她真是在罵他,劉璟也不生氣,啞然失笑道:“他現在還沒有資曆出任相國,能力也不夠,我這次調他進京出任少府寺卿,是因為陶家在平定河西反叛中做出了很大貢獻,捐出十萬頃良田,還有無數糧食和布匹,讓我過意不去,也算是我給陶家的一種補償。”

陶湛起身向劉璟深施一禮道:“夫君厚待陶家,令臣妾感動,但這樣照顧兄長,非但不會讓他上進,反而會害了他,短短八年時間,兄長便從一個小小縣尉升為邊疆重臣,又調為朝廷高官,手握重權,他心態已經開始浮躁,居然窺視不該屬於他的職位,這就是因為他太順利了,臣妾懇求殿下不要縱容他,要磨練他的意誌,讓他變踏實下來,做一個好官、名臣,這才是對陶家的回報。”

劉璟連連點頭,“你說得很對,是我考慮不周。”

陶湛又道:“我已讓大嫂回去帶話,讓他自己申請回靈州,繼續再呆幾年再說。”

劉璟笑道:“靈州恐怕不行了,已有任命,不過我正好要調馬良進京,讓他接替馬良為上郡經略使吧!安心再好好為官五年,不過你剛才對我說的那番話,要對嶽父再說一遍,否則他會誤會。”

“我知道,我會寫封信給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