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蓋率領兩萬人馬在天剛擦黑便悄悄離開吳縣,迂回向東北方向而去,繞過了漢軍可能部署的巡哨,在一片方圓近百裏的森林內停了下來,這裏距離運河隻有八裏,如果是白天,站在高處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運河情形,但此時已是兩更時分,沉沉夜幕籠罩之下,看不到八裏外的情形。
黃蓋命令幾名探子前去打聽情報,他率領軍隊則耐心地在森林中等候,約半個時辰後,幾名哨兵奔了回來,對黃蓋稟報道:“啟稟將軍,漢軍在南麵防禦森嚴,但在北麵防禦很少,尤其是東北方向沒有安排巡哨。”
黃蓋大喜,又問道:“現在漢軍情況如何?”
“約一萬人在挑燈挖掘運河,運河已經快要疏通,其餘大軍則駐紮在大營內休息,不過沿河的大船兩邊戒備森嚴,卑職無法靠近。”
這時,旁邊部將宋鐮建議道:“將軍,不如分兵襲敵,一半去對付大營,一半去燒毀戰船。”
黃蓋是個很謹慎之人,他既想偷襲成功,一舉擊敗漢軍,但又不敢大意,害怕軍隊中了埋伏,他沉思片刻,對幾名部將道:“我先率五千軍偷營,若偷營成功,你等再分兵突襲,同時燒毀戰船。”
黃蓋做出了決定,他立刻率領五千士兵離開了森林,從東北方向漢軍大營偷偷摸去。
正如斥候所言,東北方向確實沒有巡哨,他們慢慢靠近了大營,隻見大營內燈火若明若暗,有人影晃動,應該是巡哨的士兵,整個大營內非常安靜,現在已快三更了,正是士兵們熟睡最沉之時。
此時黃蓋感覺有些不對,但他們已摸到漢軍大營前,騎虎難下了,黃蓋隻得一咬牙,大喊道:“弟兄們,跟我殺進去!”
江東士兵爆發出一片喊殺聲,跟隨著黃蓋殺向數十步外的漢軍大營,黃蓋一馬當先,撞開營門,衝進了漢軍大營內,但漢軍大營內卻空空蕩蕩,帳內沒有一個士兵,那些晃動的人影,不過是紮成的數百草人。
“不好,中計了!”
黃蓋大喊:“速速撤退!”
五千江東士兵掉頭向大營外奔去,這時,大營外鼓聲如雷,四麵八方殺來無數的人影,密集的箭矢射向突圍的江東士兵,慘叫聲不斷,一片片江東士兵被亂箭射倒。
黃蓋心急如焚,他見東南方向似乎漢軍不多,便大喊道:“跟著我突圍!”
他催馬向東南方向衝去,但剛衝出不到一裏,前方樹林內火光大作,斜刺裏殺出一支伏兵,為首大將白須長飄,老當益壯,正是老將黃忠,他手中大刀寒光閃爍,一指黃蓋,“黃公覆可速速下馬投降!”
黃忠和黃蓋都姓黃,各奉其主,不過嚴格說起來,他們之間多少還是有點血緣關係,黃蓋是零陵郡人,黃忠是南陽郡人,而零陵郡黃氏最早也是從襄陽遷過去,也算是黃氏偏支。
隻是黃蓋從不和南陽黃氏聯係,雙方早已淡忘,黃蓋也不認為他們是同族,此時各為其主,更是你死我活,黃蓋大怒,掄刀迎戰上去,黃忠揮刀相迎,兩馬相交,二黃激戰在一處。
黃蓋遠不是黃忠對手,隻交手五六個回合,黃蓋便險象環生,這時,黃蓋親兵見主人危急,他們一起大喝,圍攻上來,黃忠的士兵也挺矛湧上,雙方一場混戰。
黃蓋見漢軍越來越多,心中著實擔憂樹林江東軍的情況,這時他終於從混戰中尋找到一線機會,撥馬便逃出了戰圈,向東南方向奔逃而去。
黃忠也不追擊,命令士兵包圍江東軍逃卒,黑暗中,數千江東士兵隻跟隨黃蓋逃出千餘人,其餘士兵再無路可逃,紛紛跪地投降。
黃蓋一路奔逃,隻奔出數裏,卻遇見了漫天遍野的逃亡的江東士兵,令他大驚失色,他急拉住一名軍侯問道:“怎麽回事?”
軍侯認出了黃蓋,這才戰戰兢兢道:“宋將軍帶我們去燒毀敵軍戰船,在半路卻遭遇到無數漢軍騎兵的突襲,宋將軍被敵將斬殺,士兵們抵擋不住騎兵的衝擊,一路潰敗。”
黃蓋長歎一聲,自己偷襲空營便已中計,劉璟既然有準備,又怎會放過其它江東軍?而且還是他最擔心的騎兵,這是江東天數使然。
黃蓋黯然,掉頭便向吳縣城惶惶逃去,逃出二十餘裏,漢軍不再追趕,黃蓋收攏敗兵,出征時兩萬軍隊,現在隻剩下四千餘人,當然不是被漢軍殲滅,而是大部分士兵都趁機逃亡了。
黃蓋沉思片刻,如今之計,隻能帶領吳縣軍隊撤去烏程縣,還有一萬餘人,如果運氣好,或許還能撤到新都郡。
天蒙蒙亮時,黃蓋終於率殘軍敗回吳縣,吳縣城門緊閉,黃蓋催馬上前大喊:“城上開門!”
城頭無數士兵望著他,卻沒有立刻開城,黃蓋愈加惱火,再次大喊:“快速速開城!”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指著城頭大旗喊道:“將軍快看!”
黃蓋這才注意到城頭大旗,頓時令他的心涼了大半,隻見城頭大旗竟然變成紅底黃邊的漢軍戰旗,旗幟上繡著一個金色的大字‘劉’。
黃蓋呆住了,吳縣竟然被漢軍占領了。這是怎麽回事?
這時,朱恒出現在城頭,高聲道:“老將軍,江東天怨人怒,氣數已盡,紹公子勸我順應民意,歸降漢國,我已決定參與到複興大漢王朝中去,老將軍,抱歉了!”
黃蓋大怒,指著朱恒罵道:“吳侯不念舊惡,厚待於你,你卻忘恩負義,背主求榮。。。。。”
朱恒不想聽他罵下去,轉身便走,黃蓋忿怒,令軍隊攻城,可就在這時,後麵鼓聲大作,黃蓋一回
頭,隻見後麵黃塵滾滾,塵土鋪天蓋地,大地在微微顫動,遠處傳來悶雷般的低鳴。
這是漢軍騎兵殺來了,黃蓋萬般無奈,隻得催馬沿著護城河向西奔逃,數千士兵也嚇得魂不附體,跟隨黃蓋拚命奔跑。
逃離吳縣約三十餘裏,黃蓋和眾士兵人困馬乏,追兵也不知去了哪裏?黃蓋回頭再看士兵,跟隨他的士兵竟不足兩千人。
明明沒有漢軍追殺,士兵卻少了一半,不用說,又是趁機逃亡了,黃蓋見前麵兩裏外有一座驛館,便對士兵道:“去驛館休息!“
眾人來到驛館,驛丞慌忙迎了出來,黃蓋問他道:“館中可有糧食?”
驛丞苦笑一聲說:“哪有什麽糧食,隻剩下一升黑豆,我煮給將軍。”
“算了,給我的馬喂點水!”
黃蓋拒絕了黑豆,士兵無糧,他也不會自己獨食,士兵們找到水井,紛紛汲水痛飲,房間裏、院子裏坐滿了疲憊不堪的士兵。
黃蓋命人把驛丞找來,問他道:“周圍可有民舍?”
驛丞搖了搖頭,“將軍,方圓百裏已沒有一戶人家。”
“為何?”黃蓋著實不解,這裏離吳縣並不遠,怎麽會如此淒涼。
驛丞歎口氣道:“早就跑光了,官府稅賦如山,連去林中采野果都要交果稅,去河中捕魚,也要交魚稅,誰還活得下去,先知先覺者早就去了會稽郡,留下來的不堪壓榨,要麽被抓去挖運河,要麽就連夜逃亡,這一路向南,烏程縣那邊也快沒人了。”
黃蓋心中暗暗歎息一聲,他也覺得吳侯壓迫民眾太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那你怎麽不走?”黃蓋又問驛丞道。
驛丞搖搖頭,“我無兒無女,老妻也病故了,能到哪裏去?我這裏已經做了三十年,不想離開了。”
說到這,驛丞又道:“說句不中聽的話,現在的吳侯,還不如當年的嚴白虎,嚴白虎雖殘暴,但至少不會讓人餓死,可現在的吳侯,除了征兵,就是要糧要稅,根本不給人活路啊!”
黃蓋默然,這時,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進來,大喊道:“將軍,不好了,無數漢軍將驛站團團包圍了。”
黃蓋霍地站起身,追兵還是趕來了,院子士兵亂成一團,黃蓋大喝一聲:“不要混亂,冷靜下來!”
士兵們紛紛安靜下來,呆呆地望著黃蓋,黃蓋深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到門前,向門外望去,在朦朦朧朧的晨曦中,隻見漢軍士兵裏三層外三層將小小的驛站圍得水泄不通。
在漢軍隊伍中,隻見有一杆金邊漢軍大旗,黃蓋心中歎息,這是漢王劉璟親自到來。
江東士兵已紛紛爬上屋簷圍牆,張弓搭箭,等待黃蓋的命令,就在這時,一名士走到大門前,拱手高聲道:“我乃漢王帳下軍師從事廖立,奉漢王殿下之令來見黃將軍。”
門內所有士兵都向黃蓋望去,黃蓋認出了廖立,他心中有點詫異,漢王竟然不怕自己將廖立押為人質,但一轉念,黃蓋便明白過來,劉璟在舉手之間便可將自己全殲,他是在給自己一個機會。
想到這,黃蓋心中敵意消去幾分,令道:“請廖先生進來!”
旁邊部將陳延低聲道:“不如用廖立做人質,逼漢軍退兵。”
黃蓋瞪了他一眼,“漢王讓廖立進來談判,光明磊落,我又豈能行小人之舉?”
陳延碰了一個釘子,暗暗咬牙,不敢再多言,不多時,廖立走進了驛館,對黃蓋深施一禮道:“黃伯父一向可好?”
廖立與黃蓋是同鄉,兩家都是零陵郡大族,多有往來,廖立從小就認識黃蓋,黃蓋也認識廖立,廖立從小就被譽為神童,在零陵郡極有名氣,後來廖立去江東求學,曾在黃蓋府中借住過,兩人關係非同尋常。
“原來是廖賢侄,你可是為漢王做說客?”
“侄兒確實是為伯父而來,江東大勢已去,伯父為何不回歸荊州,為父老鄉親盡一份力?”
黃蓋歎息一聲,“賢侄好意我心領了,但孫氏三代待我不薄,我豈能背叛他們,賢侄請回!我不會降漢王,大丈夫縱是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
“伯父不願投降,可是這些士兵,他們都有家人,有老母要贍養,有幼童要撫育,伯父怎忍心讓他們殉葬?”
黃蓋回頭向士兵們望去,隻見一千餘士兵個個人心惶惶,眼中皆流露出害怕之色,黃蓋一向體恤士卒,此時心中更加不忍,一時竟沒有了主意。
廖立看出他的猶豫,便道:“漢王殿下不想再損害江東人口,也很佩服伯父忠於江東的氣節,若伯父一時不願投降,漢王殿下也不會勉強,伯父可以自行離去,但這些士兵不能再上沙場。”
黃蓋沉思片刻問道:“那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和京口降卒一樣,發給糧食路費,讓他們回家務農。”
黃蓋也不願意這些士兵再跟著自己送命了,讓他們回家,是最好的歸宿,他便接受了廖立的方案,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請賢侄替我感謝漢王殿下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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