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賈詡而言,並不太在意三子是否當官,是否出人頭地,能升為高官當然好,但賈詡更重視家族的利益,他賈詡能不能使賈家成為大漢的名門世家,這才是重中之重,任何危害到這個利益的行為,他都一定要堅決鏟除。
他並不是想替兒子說情,維護兒子的官職,當然他也不希望兒子罷官入獄,他隻是希望兒子不要再做官,以免危害到他的家族利益,而替自己管管家務,其實也不錯。
漢王顯然明白他的苦衷,替他解決了這個難題,使賈詡心中感激萬分。
這時,劉璟笑著將爵印遞還給他,賈詡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他也覺得自己有點衝動了,怎麽能用爵位來說事,這豈不是威逼漢王嗎?
“殿下,老臣慚愧!”
劉璟想起一事,又笑道:“這幾天尚書省正在商議職田和爵田之事,這件事拖了很久,再不實施,功臣會寒心,臣的生活也會受到影響,我不妨稍微透露一點消息給賈公,縣侯的爵田是百頃土地,如果賈公看中那塊官田,不妨告訴我。”
賈詡也笑道:“我確實有一個想法,能不能封給我家鄉之地。”
“賈公的家鄉是武威郡姑臧,但那邊的漢民大多遷到靈州去了,現在主要以農耕羌民為主,要恢複從前的情形,至少要三五十年,不如賈公與我做鄰吧!封到雍縣如何?”
賈詡點了點頭道:“能和殿下為鄰,是老臣的榮幸。”
這時,劉璟瞥了一眼桌上的玉盒,微微笑道:“賈公似乎還有什麽事情找我?”
“老臣確實還有一件事找殿下!”
賈詡取過玉盒,遞給劉璟,“這是今天中午百寶齋大掌櫃送給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之物,著實令人驚訝。”
賈詡打開盒子,裏麵是數十顆璀璨奪目的明珠,大小均如鴿卵,名貴異常,“殿下,這是五十顆明珠,據說還隻是定金,事成之後還有重謝,老臣不敢受此重禮,也不想參與朝政。”
說完,賈詡把明珠推給了劉璟,盡管明珠熠熠閃光,但劉璟心中卻慢慢升起一股怒火,他當然知道百寶齋是費家的產業,費家在劉璋時代便號稱蜀中第一世家,家資巨萬,不僅田產極多,而且經營著蜀中最大的布店和珠寶店,其財富不亞於陶家。
隨著漢國的擴張,費家的產業更是蓬勃發展,雖然在土地兼並方麵受到鉗製,但珠寶店卻變成了天下第一大店。
長安的百寶齋正是費家的產業,劉璟本來就對費家不肯放棄蜀中土地而頗有微詞,現在費觀竟然暗中行賄賈詡,這就讓劉璟有點忍無可忍了。
不過作為上位者,最主要的一個品質就是喜怒不能形於色,劉璟也漸漸做到了,他心中惱怒,卻淡淡笑道:“這些明珠賈公要送給我嗎?”
賈詡歎息道:“如果殿下不收,老臣隻能讓犬子還給費家。”
“我覺得還給費家比較好,這件事最好我什麽都不知道。”
“多謝殿下體諒微臣的苦衷。”
賈詡很清楚,如果漢王真的收下,自己就要得罪費觀了,漢王知道了這件事,然後自己把明珠還給費家,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劉璟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來到窗前負手望著窗外,當初在建業,虞翻就直言不諱指出漢國多相製度的不足,五相國任職時間太長,影響了其他官員的機會,其次自己並不是唯才是舉,而是為了平衡各方利益。
若論才幹,費觀遠不如馬良,董和也比不上他兒子董允,甚至徐庶也不如龐統,所以當合肥戰役結束後,他便開始考慮製度變革。
經曆漢末衰敗,三公九卿製的弊端顯露無疑,曹操也開始著手改革,曆史上的三省六部製就是對漢朝滅亡的反思,在魏晉時代漸漸形成,最後成熟於隋唐。
而劉璟也希望能使權力互相製衡,用中書相權製衡君權,用門下侍中製衡尚書六部,用禦史監察製衡百官。
在平定河西之亂後,他正式著手改革,換相國已是必然,甚至他還沒有考慮好如何換相,各種私下的活動就開始了。
“殿下,老臣有個建議,不知殿下是否願聽?”
劉璟轉身笑道:“賈公是我的幕僚,我怎會不聽幕僚的建議,賈公請說。”
“殿下,老臣理解殿下勵精圖治之心,也完全支持殿下的換相的想法,但老臣認為,多相製是殿下和百官們妥協的產物,有利於激勵百官們的進取精神,也有利於漢國奪取天下,所以老臣建議,不管怎麽改變,多相製之本不能變,最好是進行完善,否則會讓漢國的社稷不穩。”
賈詡一番苦勸讓劉璟連連點頭,劉璟笑道:“我不會廢除多相製,我也不會激進改變,正如賈公所言,我盡量完善多相製,當然,也不會因為費觀送重禮給賈公,我就對他嚴加懲處,這點心胸我還是有,不過費觀在一些根本問題上的所作所為,也影響到他的前途,我不是指送禮之事。”
賈詡低聲道:“老臣知道,殿下指的是費家在巴蜀占有土地問題。”
“正是如此,所謂不破不立,這麽多年來封地賞賜製度一直沒有實施,根本原因就是蜀中官員不肯放棄他們在巴蜀的土地,而費家就帶了一個最壞的頭,居然占有一萬頃土地,我這個漢王才隻有一千頃封地,他費觀想做什麽?
如果是祖傳土地也就罷了,偏偏他們的土地大多是劉璋所賜,難道讓我來承擔劉璋胡封亂賞的後果嗎?”
賈詡這才明白劉璟想動費觀的真正原因,就是因為
費觀在土地問題上觸動了劉璟的根本原則,什麽能力不足之類都隻是其次。
“可殿下不是打算重用費禕嗎?”賈詡還是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讓費禕做中書丞是因為他有足夠的才華,但並不代表費禕就能入相,以後想成為相國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獲得‘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資格,隻有獲得這個資格,才能入相,費家土地不除,就休想再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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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心事重重的乘馬車離開了漢王府,今天和漢王殿下的一番談話使他明白了劉璟的原則底線,劉璟絕不會容忍任何人擁有巨量土地,他確實也能理解,漢王朝最後幾近要走向滅亡,根本原因就是皇親國戚以及豪強大族兼並了太多的土地,致使漢王朝絕大部分自耕農消亡,成為了豪強大族的附庸。
劉璟顯然吸取了漢王朝衰亡的慘痛教訓,現在隻是因為他還沒有統一天下,他還需要和費家這種地方豪族妥協,一旦奪取天下,坐穩江山,恐怕就是他算總帳的時候了,以劉璟的鐵腕和意誌,不知會有多少豪族家破人亡。
賈詡暗暗歎口氣,他明白劉璟為何告訴自己那麽多事情,尤其是費家之事,就是希望自己替他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讓費家放棄萬頃良田談何容易,自己又該怎麽勸說費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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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賈詡仿佛閑庭散步一般,不慌不忙來踱步到東市,東市位於東城門外,是和西市並立的大市場,占地足有數千頃,西市麵對西域,而東市則主要麵對漢國。
東市和西市一樣繁華,而且貨物種類更加豐富,糧食、茶葉、牛羊牲畜、珠寶、瓷器、絲綢、布匹、銅器、鐵器等等各種大宗物資及奢侈昂貴品皆應有盡有,很多西域胡商都是在西市賣出貨物,而跑到東市來采購貨物,主要以絲綢和瓷器為主。
在東市最西麵的一條街便是賣珠寶首飾的集中地,集中了數十家大大小小的珠寶首飾店,一棟占地十畝的大店便是長安最大的珠寶店百寶齋,也就是費家的產業。
賈詡負手走上了台階,進入店堂,門口接待的兩名夥計見他長得又黑又瘦,年紀又老,而且穿著細麻青布長袍,頭戴洗得發白的平巾,兩名夥計頓時有了輕視之意,來百寶齋的客人非富即貴,這個窮老頭來做什麽?
他們對望一眼,其中一名夥計上前幹笑道:“這位老丈,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賈詡看了他一眼,眯眼問道:“那你說我該去哪裏?”
“路口有家豐隆首飾店,我覺得那才是老丈要去之處。”
豐隆首飾店隻賣一些銀銅首飾,價格十分便宜,是針對長安的底層民眾,這明顯是譏諷賈詡貧窮不知身份,賈詡久曆人世,對這種勢利眼看得太多,他也不著惱,依舊笑眯眯道:“我是來找你們馮大掌櫃,他在嗎?”
兩名夥計嚇一跳,小心翼翼問道:“老丈莫非是我家大掌櫃親戚?”
“我不是他什麽親戚,我是來還他一樣東西,如果兩位願代勞,我給你們也行。”
賈詡取出玉盒,遞給一名夥計,“我就不進去,省得你們趕我去豐隆首飾店。”
兩名夥計都識貨之人,雖然不知玉盒內裝著什麽,但僅看這隻玉盒晶瑩細潤,顯然是用上好青玉雕成,他們嚇一跳,連忙攔住賈詡,“老丈請留步,這種貴重之物,最好還交給大掌櫃,我們不敢接手。”
一名夥計飛奔進去,片刻,百寶齋的大掌櫃馮逸匆匆趕來,他卻是見多識廣之人,雖然他不認識賈詡,但他認出了賈詡手上的玉盒,正是他昨天中午送給賈璣之物,裏麵是五十顆價值千金的明珠,他立刻猜到了這老者是誰。
連忙上前行禮,“莫非老先生就是賈閣老?”
賈詡點點頭,“老朽正是賈詡!”
兩名夥計嚇得差點暈過去,這老頭竟然是漢國元老賈詡,是連漢王就要敬重之人,兩名夥計連打自己嘴巴,苦苦哀求,“我們有眼無珠,懇求閣老饒恕我們無禮。”
賈詡淡淡笑道:“我這麽老了,當然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不過我好心提醒你們一句,陶王妃也是穿布裙,戴銀釵,你們可別把她也趕去豐隆首飾店。”
兩名夥計嚇得嚇得臉色慘白,馮大掌櫃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又對賈詡躬身陪笑道:“請賈閣老進內堂稍坐,容我解釋一下這玉盒的緣由。”
賈詡當然是有事而來,便點點頭笑道:“也好,我聽說你們這裏茶不錯,就打擾大掌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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