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到了二月初,當甘寧率領運糧船隊抵達合肥後,便徹底緩解了軍隊和民眾的糧食危機,此時,合肥和壽春地區已開始了熱火朝天的築城和屯田運動,十幾萬青壯男女在漢軍的協助之下,耕田運石,砍伐樹木,重建房舍,興修水利,因戰亂而荒蕪的巢湖大地上又恢複了勃勃生機。

而漢軍卻沒有撤軍回荊州,劉璟希望能借此機會,全麵奪取長江以北的土地,使漢軍戰船能在建業外的江麵上巡邏遊弋。

在濡須口的五千石戰船上,劉璟和七八名漢軍高官正在沙盤前商議對策,劉璟對眾人緩緩道:“我考慮的方案,就是利用進攻於禁的兩萬曹軍,從而占領整個廣陵以南。”

劉璟用木杆一指沙盤道:“按照我和曹丕達成的協議,曹軍必須全部撤離淮河以南,這也包括目前駐紮在江東的兩萬曹軍,必須要讓這兩千曹軍北撤,於禁的兩萬曹軍也隻能從廣陵郡北撤,隻有曹軍駐留廣陵郡不走,我們便可以曹軍違反協議為由,向曹軍發動進攻,從而占領長江北岸。”

劉璟說到這,見眾將紛紛點頭,惟獨龐統沉默不語,劉璟便問道:“龐軍師有什麽想法嗎?”

龐統微微歎息道:“就怕我們和曹丕的協議無法約束到於禁,沒有曹操的命令,於禁怎肯從江東北撤,恐怕曹操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劉璟冷笑道:“如果是這樣,我們就發動對曹軍的戰役,將於禁的曹軍趕出江東,到那時,恐怕不需要我們動手,孫權也要逼迫曹軍離去。”

旁邊甘寧也笑道:“最好於禁不肯走,這樣我們才有宣戰的理由,等曹軍撤回北岸,我們便立刻發動進攻,直接占領長江北岸。”

眾將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支持出兵江東,甚至希望能就此機會將江東直接滅了,但劉璟知道,現在滅亡江東的時機還不成熟,需要一步步來。

他擺了擺手,艙堂內頓時安靜下來,劉璟對眾將道:“不管怎麽說,該做的事情還得做,我們可先禮後兵。”

這時,主薄秦宓上前施禮道:“微臣願為使者前往江東!”

曹軍合肥戰敗、被迫撤到淮河以北的消息,早已傳到了江東,立刻在江東朝野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對於江東普通民眾,這個消息值得慶賀,戰爭結束,大家就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對於商人,這也是好消息,漢軍就不必再封鎖江麵,允許商船西去做生意。

但對於江東的很多有識之士,這個消息卻是沉甸甸的,漢軍占領江淮,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江東呢?

不過對於孫權,這個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從漢軍對合肥的戰役改成了國力之戰,孫權便知道,曹軍必敗無疑,並不是曹魏的土地不夠遼闊,而是在這場戰役最關鍵的糧食問題上,漢軍更有優勢。

他們剛剛擊敗匈奴,擁有巨大的戰爭紅利,不僅擁有數百萬頭牛羊,而且有隴西和河西的牧場,軍糧來源絕不僅僅是糧田,就從這一點來說,漢軍就更能打持久戰。

當曹軍北退的消息傳來後,對孫權而言,僅隻是第二隻靴子落地罷了,證實了他的猜測,孫權對這個消息反而波瀾不驚。

相反,倒是毗陵郡的兩萬曹軍讓孫權頗為煩惱,原因很簡單,他已快負擔不起這支軍隊的錢糧開銷,兩萬曹軍每個月糧食開支為一萬石,完全由江東負擔,他們駐兵已快半年,耗去了江東六萬石糧食。

而糧食主產區吳郡因為耕種農民不足,導致今年糧食大幅減產,僅丹陽、毗陵、新都、豫章和九江等五郡的糧食,還要支撐江東本身的三萬軍隊,糧食供應十分緊張,市場糧價一直沒有低於鬥米三百錢,使孫權壓力極大。

孫權有心讓曹軍北撤,但他又擔心太湖和會稽郡漢軍的威脅,所以一直遲遲拿不定主意,而且在去年十一月時,他曾經派人去試探過曹軍主將於禁,於禁的回答卻是必須有魏公的手令他們才能撤退,這就讓孫權更加心煩,莫非曹操就打算一直讓這支曹軍駐紮在毗陵郡嗎?

建業宮後堂內,孫權有些心煩意亂地來回踱步,就在剛才,於禁派人向他催要三個月的糧食,也就是三萬石糧食,可他的府庫內隻有五萬石糧食,一旦給了於禁,他的軍隊該怎麽辦?

曹軍的需求就像一個貪得無厭的無底洞,無時無刻不在擾亂著孫權那本已不平靜的心,更讓孫權憤恨的是,曹操還答應給江東十萬石糧食,至今沒有了消息,還有一萬桶假火油之事,他還沒有來得及找曹操算帳。

另外還有一件事也讓孫權心中不滿,當初曹操答應把女兒嫁給自己,可自從他們戰船被漢軍焚毀,曹操便再也不提此事,就像從未許諾一般。

盡管孫權為曹操和曹軍之事心煩意亂,但他也知道,曹軍所需的糧食必須要給,隻是能不能先給一萬石,不要一下子用三萬石來壓迫他。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匆匆走來,在堂下稟報,“啟稟吳侯,張軍師有緊急之事求見!”

孫權點點頭令道:“讓他來見我。”

不多時,張昭快步走進內堂,笑道:“吳侯,劉璟又派秦宓來了。”

孫權不由一怔,“這次又是為什麽?”

“我問了秦宓,確切說,秦宓並不是來見吳侯,而是去毗陵郡見於禁。”

“他要見於禁做什麽?”孫權不解地問道。

“秦宓具體沒有說,不過老臣也大致能猜到,劉璟是希望曹軍撤離江東。”

孫權冷冷哼了一聲道:“他要曹軍撤軍,那為什麽他自己不撤軍?把江東當成什麽了。”

昭苦笑一聲道:“吳侯不要自尋煩惱了,漢軍擊敗曹軍,雙方簽署了協議,曹軍必須要撤到淮河以南,也包括江東的這支曹軍,所以劉璟派使者前來催促於禁撤軍,也是在情理之中。”

孫權半晌沒有說話,負手來回踱步,他忽然回頭問道:“劉璟讓曹軍撤走,是不是準備對江東動手了?”

孫權的臉色變得極為凝重,目光冷峻地注視著張昭,他最擔心、最害怕之事會不會不期而至?

張昭搖了搖頭,“一場合肥戰役也讓漢國國力耗盡,士兵疲憊,況且江東尚有實力,軍心民心皆向吳,所以老臣認為,他現在應該不會攻打江東,一兩年內也不會動手,但他很忌諱孫曹聯盟,所以他一定要曹軍遵守協議北撤。”

孫權想了想,確實也是如此,他一顆心稍稍放下,又對張昭道:“其實我也希望曹軍能撤到江北,至少讓曹操自己負擔他們的軍糧,我實在負擔不起了,可就怕於禁不肯撤離,那可怎麽辦?”

張昭微微一笑,“這個問題老臣覺得吳侯不必太擔心,老臣相信劉璟會有辦法解決。”

孫權仿佛知道劉璟會用什麽辦法逼迫曹軍離去,他不由輕輕歎了口氣,“隻希望不要出現假道滅虢的悲劇。”

盡管秦宓是去會見曹軍主將於禁,但出於禮節,孫權依然接見了他,而且劉璟對江東是什麽態度,太湖內的漢軍戰船是否撤走,這些都需要明確。

隻是孫權對秦宓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或許可以通過秦宓向劉璟表明自己的態度。

內堂上,秦宓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對孫權笑道:“漢軍之所以在太湖內駐軍,就是為了對抗毗陵郡的曹軍,並非是針對江東,一旦毗陵郡能撤出江東,漢王殿下也願意削減太湖內的駐軍。”

一旁陪坐的張昭和步騭對望一眼,對方用詞很慎重,居然用削減,而不是撤出,這表明漢軍依然會在太湖內駐軍。

當然,就算秦宓說漢軍會撤出,他們也不會相信,吃到嘴的肥肉怎麽可能輕易吐出,秦宓說削減駐軍,倒還有幾分可信度。

“不知漢軍準備削減多少駐軍?”孫權不露聲色問道。

“具體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漢王殿下的意思是說可以具體商量,隻要曹軍撤走,漢軍全部撤走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說法讓在座所有人的精神一振,確實如此,隻要曹軍北撤,漢軍也沒有繼續留在太湖的理由,漢軍一定會開出撤軍的條件,有條件撤軍。

對於孫權而言,漢軍肯撤出太湖,解除江東的腹地之危,這才是最重要之事,至於撤軍條件,隻要不是太過分,他也能接受。

想到這,孫權便欣然笑道:“那就讓步長史和秦主薄一起去曹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