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走向繁盛、強大的長安相比,九月的鄴都卻顯得有那麽一點陰鬱,雖是同樣的秋天,同樣的陽光,但鄴都的秋天卻是壓抑而沉悶。
這不僅是合肥戰事的陰雲影響到了鄴都朝野,同時也是因為並州秋糧減產使人們心中變得沉重,商人是最**,鄴都的糧價已經從八月初的鬥米八十錢漲到了八月底的鬥米三百錢,而且還在繼續上漲。
在九月的第一天,便引發了全城搶米風潮,一天之內,糧價便暴漲到鬥米五百錢,後來官府的幹預下,才漸漸跌回鬥米三百五十錢。
糧價的暴漲對民生的影響極大,人心不寧,前途看不到希望,開始有傳聞,不少鄴都大戶偷偷去長安買地造宅,為自己準備後路了。
天剛黑不久,大街便變得空空蕩蕩,最近鄴都治安不好,常發生饑民搶劫傷人事件,鬧得人心惶惶,天一黑,家家關門閉戶,不再上街。
糧食短缺和治安不善也影響到了商業,原本繁盛的商業開始變得蕭條起來,近三成的店鋪關門,影響最大的卻是酒館,曹丕下達了禁酒令,已有半數的酒館被迫歇業,這使得鄴都的夜生活變得冷清起來。
鄴都東城附近的三晉酒館也受到了很大影響,不過它並沒有停業,而是慘淡地經營著,每天打烊的時間也延長了,希望能盡量吸引酒客。
此時,三晉酒館內冷冷清清,店裏沒有一個客人,兩個酒保百無聊賴地坐在門口打盹,期待著早點打烊關門。
這時門簾嘩地掀開,一股冷風撲麵而來,竟然進來了一名酒客,兩名酒保立刻振奮起來,他們認出來人是禦史中丞楊添,是他們這裏的常客。
“原來是楊中丞,這麽晚還來喝酒啊!”兩名酒保異常熱情道。
“嗯!”楊添鼻子哼了一聲,打量一下酒館大堂,卻沒見到掌櫃,“你們掌櫃呢?”楊添問道。
“來了!來了!”
身材肥胖的王掌櫃從裏屋快步走出,滿臉堆笑,“楊中丞請上樓!”
楊添在這裏有專門的房間,他上了二樓,直接走進了自己常用的室,還是按老規矩,一壺酒,五個菜,禁酒令對他沒有什麽約束。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著,他當然不是來喝酒,而是來找李孚。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楊添扮演著雙麵間諜的角色,既為曹丕賣命,又和漢國暗通款曲,不過隨著魏國的衰落,楊添更加偏向於漢國,他必須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了。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給漢國提供的情報也越來越有價值,比如魏國國庫空虛的重要情報就是他透露出來,贏得了劉璟的讚許,也使劉璟采取了國力之戰的決策。
這時,門開了,李孚快步走了進來,笑眯眯道:“這麽晚了,楊中丞有急事嗎?”
楊添點點頭,“確實有重要情況,李使君先請坐吧!”
李孚坐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目光淡然地凝視著楊添,雖然李孚為人**不羈,但在正事上,他絕不會有半點含糊。
楊添沉思半晌道:“今天曹丕接見了一個重要的客人,可能關係到合肥戰役的勝負。”
李孚一驚,連忙問道:“是什麽客人?”
“是鮮卑東單於軻比能的特使,鮮卑人提出願意用一百萬隻羊換取魏國的一萬把弓箭和三十萬支箭,曹丕很感興趣,看得出他有答應的意思。”
李孚的神情開始凝重起來,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一旦鮮卑和魏國達成交易,一百萬隻羊就會極大緩解曹軍的錢糧危機,這對主公的國力之戰極為不利。
李孚立刻問道:“已經達成協議了嗎?”
“我聽曹丕的意思,好像雙方有了共識,不過曹丕要請示曹操,鮮卑使者也要回去稟報軻比能。”
李孚沉吟片刻,又問道:“鮮卑使者什麽時候出發?”
楊添明白他的意思,便緩緩到:“明天一早他們離開鄴都北歸,使臣一行大約有二十人左右,還有三百曹軍騎兵護衛,他們從幽州出塞,三百騎兵將一直護送他們到幽州地界,然後再由曹彰的軍隊護送他們出塞。”
說到這,楊添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遞給李孚,“這是鮮卑使者的回程路線圖,由曹丕親自敲定,我憑記憶手繪,李使君自己看一看吧!”
說完,楊添起身離開了房間,披上衣服便匆匆而去,房間裏,李孚打開了地圖,望著地圖上簡單的路線圖,他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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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最早和烏桓人一樣,也是東胡一支,因居於鮮卑山而得名,在北匈奴覆沒後,鮮卑漸漸強盛起來,單於檀石槐曾一度統一鮮卑,成為草原上最為強大的遊牧民族,占據了大半個漠北。
但好景不長,檀石槐去世後,鮮卑又再度分裂,形成了東、中、西三部,其中又以西部拓跋鮮卑和中部的慕容鮮卑較為強盛。
為了爭奪地盤和領導權,拓跋鮮卑和慕容鮮卑長期作戰,漸漸變得衰落,變成了南匈奴的獵物,南匈奴時常出兵擄掠鮮卑人的牛羊和人口。
不過在去年,南匈奴被漢國重創後元氣大傷,使鮮卑人看到了機會,拓跋鮮卑首領步度根和慕容鮮卑首領軻比能達成了和解,幾個月前,兩支鮮卑人聯合出兵入侵陰山,在陰山腳下和南匈奴大戰,雙方死傷慘重,鮮卑人無法取勝,最終被迫撤軍。
鮮卑人已經意識到,他們失敗的原因是兵器不如匈奴人犀利,步度
根向漢國提出購買三十萬斤上好生鐵,而軻比能則向魏國提出購買一萬把弓和三十萬支箭。
軻比能的使者名叫慕容祝,年約三十餘歲,長得極為粗壯,他也是鮮卑貴族出身,雖然外表粗獷,心思卻很細膩,他已看出魏國內部將出現的糧食危機,使他對這次交易達成更有信心。
盡管曹丕要稟報曹操,但慕容祝知道,那不過是個形式,曹軍要在與漢軍的作戰中取勝,就必須有充足的糧食,他們無法拒絕一百萬隻羊的巨大**。
慕容祝急於趕回牙帳向單於軻比能匯報,慕容祝一行有二十餘人,另外曹丕派三百名騎兵護衛他們北歸,他們將從幽州穿過燕山山脈,返回慕容鮮卑的牙帳駐地。
使臣隊一路北上,經過廣平郡、巨鹿郡、安平郡,進入河間郡這天下午,他們抵達了易城縣,這裏也是冀州和幽州的邊界。
幽州是曹操次子曹彰的地盤,盡管曹丕已為世子,但他還不想與手握重軍的二弟翻臉,所以他派出的軍隊不會輕易踏入幽州地界,護送鮮卑使者的曹軍騎兵將在這裏和幽州騎兵交接,將由幽州騎兵護送鮮卑使者從幽州離境。
在行至離易城縣約還有十裏,前方不遠出現了一座驛館,這時,一名騎兵飛奔回來,向護衛牙將稟報:“啟稟施將軍,前方驛館有彰公子派來的騎兵,要與我們交接。”
護衛騎兵首領名叫施林,是一名牙將,他稍稍一怔,一般應在易城縣內交接,怎麽提前在了驛館,不過他心中奇怪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這種交接沒有那麽嚴格,驛館也是官方場所,在他們看來,縣城和驛館沒有什麽區別。
施林當即令道:“去驛館休息!”
隊伍加快速度來到了驛館,驛館內已被百名幽州騎兵占據,這時,一名衣著光鮮的中年男子不慌不忙走出大門,拱手笑道:“在下是幽州參軍從事韓平,各位可是從鄴都過來的鮮卑使者?”
施林見對方舉止從容,言語間官場氣息很重,他不敢怠慢,連忙翻身下馬,回禮道:“我們正是。”
“那就對了,我奉驍騎將軍之令,前來交接使者,各位一路辛苦了。”
韓平取出書函遞給了施林,施林接過看了看,是幽州官方書函,護送鮮卑使者出境,下麵有曹彰的印章,確認無誤,施林沒有懷疑,笑道:“既然如此,後麵的路程就拜托各位了。”
韓平笑了笑,“將軍請進驛站休息片刻吧!”
施林見驛館太小,容不下自己的士兵,而且早被對方的士兵占滿,他便搖搖頭,“我還要趕回去複命,就不休息了,讓慕容使者去休息吧!”
他和慕容祝告別,便率領三百騎兵調頭向南奔去,很快便在官道上消失了,韓平目光淡然地望著他們走遠,這才對慕容祝笑道:“現在天色還早,我們先趕一段路,在前麵的北部驛站宿夜,我已派人去安排了食宿,慕容先生以為如何?”
慕容祝倒是想休息片刻再走,不過對方催促趕路,他也不好反對,隻得點點頭,“好吧!就聽韓參軍安排!”
韓平大喜,連忙令手下騎兵準備出發,百名幽州騎兵紛紛上馬,護衛著鮮卑使臣向北而去。
大約走了七八裏,慕容祝發現他們走的不是去縣城的正官道,而是另一條西北方向岔道,他心中有些奇怪,便問道:“韓參軍,我們不去縣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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