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滿城的爆竹聲中,建安二十年的新年終於來臨,今年鄴都的新年依然和往年一樣低調,官府沒有組織任何慶祝活動,所有的新年慶賀都是由民間自主進行,曹操的理由很簡單,主張節儉,反對鋪張浪費,在他看來,官府組織新年活動就是一種不必要的開支。
但曹操為了節儉,連新年朝會的慣例也一並取消,這就有點讓人不解了,畢竟這是漢帝唯一一次和大臣們接觸的機會,很多人便猜測,曹操節儉隻是一個借口,關鍵是他要徹底架空漢帝,剝奪漢帝和大臣們見麵的任何機會,這才是曹操的真正目的。
不過取消新年朝會也受到大多數官員的歡迎,因為他們便可以有時間好好舉行族祭,不像往年那樣倉促了。
正月初二,按照習俗這一天不能出門,家家戶戶也不能生火,吃寒食,喝涼水,親人團聚一堂,將先祖之靈送走。
大街上也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行人,隻偶然有一隊巡邏的士兵走過,這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車馬聲,打破了寧靜的清晨,很快,一輛馬車疾速駛來,兩邊跟隨著數十名帶動侍衛。
巡邏士兵認出這是長公子的馬車,紛紛列隊向馬車行注目禮,馬車疾駛而過,向北城門外駛去。
曹丕獨坐在馬車內沉思不語,對他而言,新年已經沒有什麽意義,處理政務,召見臣下商議解決難題,和平時一樣,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中度過。
不過曹丕並不是所有的權力都能拿到,他隻有政務權,而重要的如軍權、監督權、官員任免權等等,依然牢牢掌握在他父親曹操的手中。
盡管他謹慎小心,處理每一件政務都盡量讓父親滿意,但直到今天,他還沒有成為世子,沒有得到父親的繼承權。
而他的兄弟曹植也沒有花天酒地,他一樣很努力,很受父親重用,父親派他巡視魏國,代行魏國君主之權,這個權力的象征意義甚至比曹丕的政務權還要重大,代行君主之權,曹丕就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待遇。
曹丕為此感到非常擔憂,他作為嫡長子理所應當被封為世子,但父親卻遲遲不肯宣布,這就暗示著父親其實是想讓三子曹植來繼承事業。
讓曹丕感到心煩意亂的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父親不肯晉封魏王,連續三次否決了群臣的倡議,一次否決是謙虛,兩次否決是做姿態,但事不過三,連續三次否決就是他自己不願意了。
曹丕也知道父親為什麽不願意晉封魏王,關鍵在於劉璟,劉璟明確反對父親升為魏王,不止一次警告過他,父親心中由此不安,這說明,父親骨子裏有些懼怕劉璟了。
這便讓曹丕感到深深的困惑,父親若不肯晉封魏王,會影響到他曹丕未來的地位,會讓他難以走出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曹丕不由輕輕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讓父親接受群臣的倡議,晉封魏王,但今天,曹丕卻不是為此而來。
馬車緩緩在銅雀宮前停了下來,一名侍衛上前打開車門,曹丕走下馬車,快步向宮門內走去,他對侍衛道:“請稟報丞相,就說我有重要事情求見!”
侍衛進去了,不多時,妹妹曹憲迎了出來,笑道:“父親還在說,兄長怎麽不來聚會,結果兄長自己就來了。”
曹憲回到鄴都也才幾天,她被父親狠狠訓斥一頓,禁足三個月,雖然被訓斥,卻不是因為她擅自去找劉璟,而是她未經父親同意,獨自出門,單身女子出門非常危險,一旦被盜賊擄掠,後果不堪設想,曹操是為這個而對女兒大發雷霆。
曹丕笑道:“小妹休息兩天,氣色好多了,還是家裏讓人放心。”
曹憲上前親熱地挽著兄長的胳膊笑道:“有時間我給兄長說說我的見聞,兄長一定對劉璟的生活很感興趣,父親最感興趣了,天天都要問我。”
兩人向宮內走去,曹丕笑道:“看樣子,父親真是打算把你嫁給劉璟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哦!”
曹憲臉一紅,撒嬌道:“誰讓你說這個了,我才不稀罕嫁給他。”
曹丕嗬嗬大笑,跟著妹妹走進內宮,內宮裏曹操家人聚集一堂,包括卞夫人在內的十幾名妻妾和二十幾名子女都濟濟一堂,環繞在曹操身邊聊天說話,曹丕卻意外發現曹植也坐在一旁,他心中一怔,曹植不是在外巡視嗎?幾時回來的?
眾人見曹丕進來,都笑了起來,“就差大郎一人,現在都到齊了。”
曹丕連忙上前跪下,“孩兒曹丕拜見父親大人,拜見各位母親!”
曹操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很忙碌,所以沒有找你來,不過既然來了,就一起聚會吧!我再派人把你妻兒接來,全家在一起更開心一點。”
“感謝父親,不過能否給孩兒一點時間,孩兒有重要事情要向父親匯報,和成都有關。”
曹操今天原本不想談公事,不過既然和成都有關,就另當別論了,他微一沉吟,便點點頭道:“我們去裏屋談!”
他緩緩起身向裏屋走去,曹丕連忙跟了上去,這時,曹操又對曹植道:“植兒也一起來。”
曹丕頓時脹紅臉了,竟然把三弟也一並叫來,那為何三弟匯報時,不叫他去聽聽?曹丕心中羞憤交加,卻低頭一言不發。
房間裏,曹操坐了下來,他和顏悅色地望著兩個兒子,他的最終繼承者將在這個兩個兒子中產生,從感情上說,他更偏向於三子曹植,這兩年曹植成熟很快,已經不像從前出使襄陽時的那般稚嫩,漸漸變得沉穩大氣,頗有王者之風,令曹操極為欣賞。
當然,長子曹丕也很能幹,把政務處理得妥妥貼貼,不讓自己操心費神,不過曹丕有一點令曹操一直不太喜歡,那就是他心機城府太深,最大事是需要心機城府,但沒有一個父親願意看到兒子對自己也使心機,而曹丕就是犯了這條大忌,曹操知道,這幾次群臣倡議他晉封魏王,都是曹丕在背後暗中鼓動。
另外就是華歆,曹操雖然很看重此人的能力,卻不齒他的人品,更不喜歡長子將他視為心腹,幾次提醒曹丕,每次曹丕都虛心接受,卻始終不改,這便令曹操深感失望,同時也開始懷疑長子對自己恭敬的誠意,對自己是否陰奉陽違,一旦自己過世,長子真會繼續忠心執行自己的政治路線嗎?
但很多大臣的勸說又很有道理,以嫡長為嗣才是穩定之道,袁紹的教訓還在曆曆在目,而且曹植在手腕及能力方麵遠遠比不上曹丕,他骨子裏還有文人那種浪漫情懷存在。
從他這次出去視察就看得出,他在官民爭利上明顯偏向於民,總是認為民貴君輕,民乃社稷之本,殊不知這其實隻是統治者的一個說法而已,但曹植偏偏當真,在視察趙郡時,還在近萬農民的眾目睽睽之下責打太守和郡丞,這種政治上的幼稚也讓曹操十分頭疼。
更重要是,軍方也普遍不支持曹植,而支持曹丕,但底層民眾和各大名門士族卻支持曹植,正是這種種瞻前顧後的疑慮使曹操始終定不下繼承人。
曹操和顏悅色對長子曹丕道:“丕兒有什麽重要事情要急著向為父匯報?”
曹丕克製住對身邊三弟曹植的方案,取出一卷信軸,雙手呈給父親,“這是今天上午孩兒收到的成都情報,內容非常重要,請父親過目。”
曹操心中微微有些詫異,關於成都的情報應該是董昭向自己匯報才對,怎麽會是長子向自己匯報?他心中奇怪,但還是接過信軸打開,匆匆看了一遍,頓時使他大吃一驚,竟然平章台的議事記錄,內容包括漢軍準備攻打合肥的計劃,以及劉璟準備遷都長安的計劃。
漢軍準備攻打合肥在曹操的意料之中,漢軍換取廬江郡,駐兵皖縣,並在巢湖中建立水軍基地,這明顯就是針對合肥,遷都長安也是遲早之事,盡管這兩條情報很重要,但並不足以讓曹操大吃一驚,曹操是為這份情報本身吃驚,這竟然是平章台的議事記錄,這絕對是極為絕密而且重大的情報,使曹操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