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愣住了,孫權這是何意?居然讓自己退兵,他連忙從木台上走下來,接過令箭問道:“吳侯為何讓我撤軍?”
侍衛行一禮道:“吳侯隻是讓卑職傳令,具體原因卑職不知。”
陸遜臉色露出為難之色,現在怎麽能撤軍?自己已損兵八千人,已漸漸從劣勢轉為勢均力敵,軍隊也士氣也開始恢複,隻要再積累兩三天的攻勢,就能攻破新吳城了,現在撤軍,無疑是功虧一簣。
他沉思片刻又問道:“吳侯是讓我立刻撤軍嗎?”
侍衛感覺到了陸遜的不甘,便冷冷道:“軍令既到,就應該立即執行,陸都督還需要再確認嗎?”
這話讓陸遜為難了,怎麽辦?他心中亂成一團,就在這裏,丁奉騎馬飛奔而至,興奮得大喊道:“都督,我已發現敵軍的弱點,他們的守勢越來越弱了,似乎箭矢已不多,今天的射箭比昨天少了三成。”
陸遜一咬牙,對傳令侍衛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請回去稟報吳侯,我再須兩日便可攻破新吳城,擊潰交州軍,屆時我來向他請罪!”
侍衛臉色大變,盯著陸遜問道:“陸都督,你真要抗命嗎?”
陸遜緩緩點頭,“事關戰局勝負,請轉告吳侯,我願承擔一切後果。”
侍衛重重哼了一聲,翻身上馬,帶著幾名隨從飛馳而去,陸遜望著侍衛遠去,不由長長歎了口氣,江東很多次失敗的根源,就在於吳侯親征,總是在關鍵時削弱大將的權力,作戰策略不能一貫執行,如此,怎麽能不敗?
這一次,他又這樣,說到底,還是一個信任問題啊!陸遜毅然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這一次他要抗命到底,一定要取得攻城的勝利。
這時,有士兵來報,百餘架攻城梯已損耗殆盡,無法再攻城,陸遜點點頭,這是攻城中正常情況,再準備攻城梯就是了,關鍵是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使他們離勝利越來越近,無數次經驗積累,必將使他們最終攻破城池。
陸遜當即下令,“傳令,軍隊撤回!”
‘當!當!當!’收兵的鍾聲敲響了,二萬江東軍如潮水般撤退,丟下了千餘具屍體,而交州軍也損失了六百餘人。
城頭上,諸葛亮的神情有些凝重,陸遜打得非常有耐心,非常有節奏,進攻和撤退已經收發自如,進而不勝,退而不敗,每一次進攻,都會削弱自己一分,每一次進攻的損失越來越小,兩軍的傷亡比開始接近,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五天戰爭打下來,交州軍也損失近四千人,更重要是箭矢不足,士氣開始下降。
諸葛亮開始擔憂起來,如果再打三天,江東軍全軍壓上進攻,攻城梯又增加一倍,他們還守得住縣城嗎?
“軍師,情況似乎有點不太妙?”關羽走到諸葛亮身邊道。
諸葛亮勉強笑了笑道:“問題還不是很嚴重,對方糧草已經不多,我們隻要再堅持四五天,待對方糧盡,我們就勝利了。”
關羽心中也微微歎息一聲,還要堅持四五天,看今天的攻城情況,似乎有點不太可能了。
但諸葛亮卻沒有料到,一直冷眼旁觀的劉璟,終於出手,助了他一臂之力,劉璟隨手輕描淡寫地一擊,便擊中了江東軍的要害:江東君臣開始有了異心
大帳內,陸遜正和數十名主要將領商議破城之策,孫權的軍令到來,已經使陸遜意識到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要在兩天內破城,然後去向孫權請罪,眾人正商議著,帳外傳來一陣騷亂喧嘩,有親兵喊道:“周將軍請稍候,我們去稟報陸都督!”
“不用了,我直接進帳!”
陸遜心中一怔,他聽出這是周泰的聲音,帳簾掀起,隻見數十名士兵闖了進來,為首一人臉色陰沉如水,正是周泰。
“周將軍,你有什麽事?”
盡管陸遜感覺周泰來者不善,一定和命他撤軍有關,但周泰這樣強闖大帳,還是令陸遜心中極不高興。
周泰走上前,高舉孫權的金牌,大喝道:“吳侯金牌在此!”
孫權的金牌是江東排名第二的權力軍令,僅次於孫權本人,甚至比兵符還要高一級,向來有見金牌如見吳侯本人的說法,大帳眾將紛紛跪倒,陸遜無奈,也隻得跪下聽令。
周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奉吳侯之令在此宣布,從即刻起,革除陸遜一切兵職權力,章軍之權由周泰暫替吳侯掌管。”
陸遜猛地抬頭,眼睛裏充滿了震驚之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是革除自己的一切軍職,剝奪全部軍權,這不是交權,而是奪權,很顯然這不是自己上午拒絕令箭的結果,沒有這麽快,這應該就是孫權接著令箭發出的第二道命令,這隻有造反或者慘敗才會有這樣情況發生,這是為什麽?
陸遜心中義憤填膺,站起身怒視周泰道:“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請周將軍給我一個解釋。”
眾人也都驚呆了,好一會兒才議論聲大作,眾人也想不到,陸都督莫名其妙就被奪權革職了,周泰心中暗暗歎息,但臉上卻依然十分嚴厲,冷冷道:“莫非陸將軍不想交權,想造反嗎?”
‘造反’兩個字重重地擊打在陸遜心中,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一定是為孫紹之事,他們陸家暗中支持孫紹之事被揭開了,所以才引來吳侯震怒和猜忌,要剝奪自己軍權,前些天他去彭澤見吳侯時,就有點擔心此事是個隱患,當時吳侯沒提及,自己還暗暗慶幸,沒想到最終在自己攻城最關鍵之時爆發了。
陸遜心中一陣悲哀,攘外應先安內,內部不穩,如何對外作戰?內部的權力爭奪必將成為江東敗亡之根,他黯然地低下頭,從腰間解下主帥之劍,單膝跪下,連同帥印一起高高奉給周泰,沉聲道:“陸伯言忠誠於吳侯,沒有謀反之心,蒼天在上,可鑒我心!”
周泰接過劍和印,心中對陸遜也充滿同情,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伯言也不用太沮喪,把情況給吳侯講清楚,相信吳侯會給伯言一個公正。”
陸遜心中苦笑不已,陸氏家族確實卷入了孫紹一案中,事關江東君主之位,孫權哪裏還會給自己所謂的公正,這種向來是血雨腥風,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孫權不殺自己就已是萬幸了,想到這,陸遜心中不由有些暗暗後悔,早知道事情如此嚴重,上午就該接令箭撤軍,現在恐怕他有口也難辨了。
不過陸遜現在更關心戰局,他又問周泰,“請問周將軍,吳侯命令是繼續攻打,還是立刻撤軍?”
周泰搖搖頭道:“既不是攻打,也不是撤軍,而是按兵不動,等待吳侯的下一步命令到來,不過我個人估計是撤軍,吳侯已經沒有心思再打下去了。”
“那我怎麽辦?”陸遜又問道。
“請陸將軍立刻去見吳侯,不過要委屈陸將軍了。”
陸遜怎麽也想不到,周泰所說的委屈自己,竟然是把他打入囚車,戴上枷鎖,連夜趕往南昌縣,陸遜坐在囚車內無限悲哀,當囚車啟動的一刻,他仰天長長歎息一聲,江東軍這一戰徹底敗了。
囚車一路東行,百名孫權的侍衛騎馬跟隨,他們十分警惕,不時向官道上四處張望,侍衛們並不是擔心敵軍來襲擊,而是擔心陸遜的親兵會來攔截囚車,一更時分,囚車已經走了三十裏,前方出現一條淺淺的小河,正是餘水,河流寬兩丈,水深隻到膝蓋,可直接涉水過河,小河對岸是一片樹林,沿著餘水可前往餘縣。
就在這時,樹林內忽然鼓聲大作,四周火光燃起,從兩邊各殺出一支軍隊,為首兩員年輕大將,正是在外圍活動的關興和張苞,交州軍將他們團團包圍,百餘名侍衛被驚得目瞪口呆
三更時分,張苞率領幾十名交州軍騎兵將蒙眼且雙手反綁的陸遜帶到了新吳縣西門,對城上守軍大喊:“我是張苞,有重要情報向軍師稟報,請速速開門!”
片刻,吊橋放下,城門開啟,張苞帶領手下衝進了城門
縣衙內堂燈火通明,諸葛亮得到了情報,立刻升堂接見張苞,關羽和張飛也聞訊趕來,陸遜雙手被反綁,頭扭向另一邊,不看諸葛亮一眼,諸葛亮看完了孫權侍衛的口供,頓時心中大喜,江東軍發生了內訌,這簡直是天賜他們良機。
他將口供遞給關羽和張飛,這才對陸遜笑道:“伯言沒有想到事情會有如此大的變化吧!最後居然來到了新吳城。”
陸遜冷冷哼了一聲,一言不發,諸葛亮笑了笑又道:“伯言請放心,我不會問你什麽情報,你軍中的情況我了如指掌,你其實隻剩兩天的軍糧了,你是想破釜沉舟,奪下新吳縣從我們這裏得到補給,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還是逃不過孫權的猜忌,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你們陸家改變了立場,最後將你連累了。”
諸葛亮對江東發生的事情也有所耳聞,不過他知道得也並不多,一半也是在試探陸遜,陸遜冷冷道:“說這麽多廢話做什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