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在中軍大帳內接見了三名羌人長老,這是生活在張掖郡南麵、靠近大鬥拔穀地區的幾支羌人部落的代表,他們沒有想到這支騎兵的統領竟然就是漢王本人,而且漢王對他們熱情接見,令他們十分感動。

三人都會說漢語,其中一名須發雪白的老者感慨道:“我們在張掖郡生活了幾百年,世代都為朝廷養馬,朝廷也沒有虧待我們,不僅免除稅賦,而且所養戰馬都得到朝廷的糧食補助,我們幾個部落人丁繁衍,都從最初的幾百人增加到幾千人,生活也比較富足,但至少南宮索占據了張掖,我們生活就完全變樣了,不僅要三戶抽一丁去為他打仗,而且每年新增的戰馬和牛羊要上交一半以上,我們三個部落原有五十萬頭=隻羊,現在隻剩下二十萬隻,牛馬也是一樣,生活一下子變赤貧了,我們做夢都想擺脫南宮索的控製。”

老者的話極強另外兩人的同感,說到痛心處,三人都忍不住潸然淚下,劉璟連忙安撫三人道:“漢軍這次來河西走廊,就是為了恢複原來的秩序,我們要求各個部落**,各個部落的命運應由各個部落自己決定,統一接受官府管理,絕不會容忍南宮索這種殘酷剝削其他部落的所謂‘羌王’存在,所以大家放心,這一次漢軍一定會鏟除這個羌人毒瘤,還廣大善良羌人以自由。”

三名老者考慮的隻是本族人的利益,絕對不會考慮一個強大的、統一的羌人政權出現意味著什麽,但劉璟卻很清楚,無論是氐人還是羌人,一但形成強大的胡人政權,那就意味著漢王朝將很可能會失去河西或者隴西,這是他絕不能容忍。

對於南宮索這樣的羌胡梟雄之輩,隻能在其尚弱時進行無情地打擊,徹底使羌氐人恢複從前的一盤散沙狀,隻有羌氐大小部落各自為陣,隻顧各人利益,才有利於官府分化他們。

劉璟當然也知道,南宮索為什麽要殘酷剝削羌人各部落,他並不是完全為了個人享受,而是為了建立一支專職軍隊,打破從前的部落軍隊,而這恰恰是一個胡人王朝強大的基礎。

三名老者皆感激不盡,紛紛表示,願意湊五萬隻羊犒勞漢軍騎兵,漢軍也正好缺乏糧食,對於羌人的熱心奉獻,他也不客氣地笑納了。

“你們的羊我自然也不會白要,等恢複張掖官府後,我會讓官府在牧場麵積上給予你們一定的照顧,作為你們今天擁戴漢軍的補償。”

三名老者大喜,又立刻表示願意將犒勞的羊隻數量增加到十萬隻,劉璟也是一一笑納,雖然平均一名士兵六隻羊,這似乎多了一點,但軍糧嘛!劉璟從來不會嫌多,可以在需要之時,再來取羊

正如法正的預料,武威郡的失敗給南宮索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不僅使他損失八千直屬騎兵,有限的兵力遭到重創,更重要是他的威望受損,開始有部落不再聽從他的命令。

首先便是靠近武威郡的二十幾個部落率先拒絕了南宮索的征兵要求,也明確表態,不再向南宮索繳納份羊,其次是大鬥拔穀一帶的幾個部落也拒絕出兵,他們理由是要保護本族婦孺安全。

隨著三萬漢軍從武威郡進入張掖郡,這股反叛風潮由南至北,越來越多的部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往年征兵,十天內可征集五萬軍隊以上,但這一次隻有張掖城附近的部落派兵參戰,人數也隻兩萬出頭,加上兩萬直屬軍,目前南宮索手中的軍隊隻有四萬餘人。

張掖城的王帳內,南宮索背著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顯得十分氣急敗壞,他剛剛得到消息,靠近武威郡的驪靬縣和番和縣五千羌兵投降了漢軍,這是第一起羌兵投降事件,但南宮索知道,這絕不是最後一起,隻要開了頭,就會不斷有羌兵投降漢軍。

更讓南宮索心煩意亂的是,漢軍中有一支專門克製騎兵的軍隊,叫做重甲步兵,使用堅無不催的斬馬刀,事實上,對於斬馬刀,南宮索絕不陌生,他自己就收藏著一把,還是當年他賣戰馬到江夏時,劉璟親自贈送給他。

南宮索被這把長刀的堅固和鋒利所震驚,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渴望也能鑄造出這樣的刀,他向劉璟提出精鐵的條件,其根本原因就是為了得到鑄造斬馬刀的精鐵,但劉璟並沒有滿足他。

他隻能用極其昂貴的價格向粟特商人購買來自西方的镔鐵,他手中已經有幾萬斤上好镔鐵,卻又缺少能鑄造刀劍的名匠,為此他派人去江東會稽郡,以高價聘請鑄劍名匠,可惜名匠還沒有來,但漢軍就已經殺到了。

“父親為什麽一定要和漢軍交戰,為什麽不能像從前一樣和劉璟友好相處呢?”

說話的是南宮索唯一的兒子南宮伯玉,他今年隻有十三歲,卻天生聰穎,不僅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還可以寫詩做賦,他尤其喜歡漢朝文學,最大的願望是去鄴都,拜建安七子為師,但自從馬岱將他從長安救出,南宮伯玉的拜師夢就破滅了。

此時他見父親憂心忡忡,不由又勸道:“父親應該無條件和漢軍修好,承認攻打武威郡的錯誤,我想漢王不會為難我們。”

南宮索歎口氣道:“這次漢軍西征河西明顯就是有預謀,劉璟不會容忍我占領張掖和酒泉,一定是為這個原因,他怎麽可能輕易與我修好。”

說到這,南宮索又恨恨道:“最可恨是這些背叛部落,平時表示對我忠誠,可一有風吹草動,他們馬上就翻臉,比祁連山的天氣變得還快。”

“這或許是因為父親平時對他們索要太多的緣故,我也勸過父親”

“你懂個屁!”

不等兒子說完,南宮索便狠狠罵道:“不剝削他們,我哪來錢糧建立軍隊,不剝削他們,我怎麽買得起昂貴的镔鐵,等我打造出一萬把精鋼戰刀,我就可以北上河朔,征服賀蘭山羌人,建立羌帝國,那時我有甲兵十餘萬,又何懼漢軍?”

“可是現在漢軍已至,我們該怎麽辦?”

南宮伯玉的這句話儼如一把鋒利的匕首,戳破了南宮索的萬丈雄心,他頓時泄氣地坐下,是啊!他手上隻有四萬軍隊,能敵得過漢軍嗎?如果打不過,河西羌人肯定會分崩離析,他的統治也就結束了,現在他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在大帳前稟報:“啟稟大王,漢王劉璟派使者前來見大王,已在城外等候。”

南宮索愣住了,劉璟派使者來了,這是何意?南宮伯玉在旁邊連忙道:“這應該是劉璟想和平解決爭端,父親應該見一見。”

南宮索思考半晌才點點頭道:“既然使者來了,就請他進城相見。”

很快,幾名羌兵將一名漢軍文官領進了大帳,來人是劉璟帳下的倉曹主事,名叫林進,也就是當年祁山道妻子被氐人胡所殺的那個獵人,他因為有計數天賦,被劉璟看中,任命他為倉曹從事,去年升為倉曹主事,主管漢軍錢糧,他十分精明能幹,深受劉璟器重,這次便派他來和羌人談判。

林進進帳施一禮道:“漢王幕僚林進參見羌王。”

南宮索立刻笑眯眯迎了上來,“失禮!失禮!沒有去城外迎接林先生。”

他又給林進介紹自己兒子,“這是犬子伯玉。”

南宮伯玉連忙深深施禮,“晚輩過見先生。”

“王子客氣了。”

三人寒暄幾句,南宮索請林進坐下,他關切地問道:“不知漢王殿下現在何處?”

林進微微一笑,“漢王殿下現在在表氏縣。”

南宮索眼睛瞪大了,表氏縣也就是酒泉郡最靠近張掖的一個縣,他心中頓時亂作一團,且不說劉璟身在酒泉郡有很強的暗示意義,更重要是劉璟怎麽會在酒泉郡,自己居然一無所知,他是長翅膀飛過去的嗎?

這時,南宮伯玉問道:“漢王殿下是從大鬥拔穀過來的嗎?”

一句話提醒了南宮索,確實隻有走大鬥拔穀,才可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繞過張掖城,前往酒泉郡,林進笑著一豎拇指,“王子果然聰穎過人。”

他又對南宮索道:“漢王殿下去視察西海,又從經大鬥拔穀進入河西走廊,視察酒泉郡和張掖郡,大王應該知道,涼州現在也劃歸了漢國,我們會很快派官員接管涼州五郡。”

林進矢口不提酒泉郡和張掖郡已經被羌胡占據的事實,依然當做它還是漢國的領土,南宮索沉默了,他並不愚蠢,當然明白林進這樣說的含義,劉璟不可能不知道酒泉郡和張掖郡已經被自己占領,他不承認這一點,也就是說,這兩郡不在談判範圍。

半晌,南宮索歎口氣道:“林主事,我們都是明白人,就不用繞圈子了,你就明說吧!漢王殿下開出了什麽條件?”

林進笑了起來,“南宮羌王果然是爽快人,那我就明說了,漢王殿下很願意和羌王達成和解,隻要羌王能滿足三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