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東西兩座城門的當值主將都被士兵帶進了衙門,他們上前行一禮,忐忑不安地等待糜芳的問話,這兩天他們都得到了不菲的收獲,不知道是不是此事讓糜芳不滿。
“我來問你們,這兩天有沒有什麽可疑人員入城?”
負責西城門的當值軍官也是一名屯長,他先回答道:“回稟糜將軍,暫時沒有發現什麽可疑情況,一切和往常一樣。”
糜芳點點頭,又轉向東門當值軍官,“馬屯長,你那邊的情況呢?”
“卑職那邊也很正常,商客人流一點也沒有減少。”
糜芳更關心東門的情況,他又問道:“有沒有人說起信陵縣的情況?”
馬屯長想了想道:“信陵縣那邊過來的客商這兩天比較少,今天隻有一支客商,是江陵吳氏商隊,趕了一群牛去巴蜀,大名鼎鼎的楊劍士也在隊伍中。”
“誰?”
糜芳眉頭一皺問道:“哪個楊劍士?”
“就是華容縣的病專諸楊進。”
“胡說!”糜芳怒喝道:“楊進早在曹軍南下之前便帶著母親去江東避戰亂了,怎麽可能又出現在秭歸?”
馬屯長嚇得戰戰兢兢道:“我曾見過此人,好像真的就是他。”
“什麽叫好像,他人在哪裏?”糜芳拍桌子怒問道。
“應該應該在吳氏商行。”
如果是往常,糜芳倒不會在意,現在有了劉備的警示信,他心中不安起來,任何可疑的情況他都要查清楚,糜芳當即起身令道:“跟我去吳氏商行!”
吳氏商行雖然隻是荊州第三大商行,但在秭歸縣卻是店鋪最多,倉庫最大的商家,它在城北有一座占地十幾畝的大倉庫,這裏同時也是商行所在地。
中午不到,數百名士兵出現在倉庫外,將倉庫團團包圍,商行管事叫吳頌,是吳家子侄,年約三十歲,非常精明能幹,他聽說外麵來了數百士兵,連忙迎了出來,正好遇見糜芳率人殺氣騰騰而至。
吳頌慌忙上前行禮,“糜將軍有什麽事嗎?”
糜芳家族也是世代經商,他本身對商人並沒有成見,平時也很客氣,但今天他卻是另一個姿態,他馬鞭一指吳頌,厲聲喝問道:“南郡劍客楊進可在商行內?”
吳頌愣了半晌道:“回稟江夏,此人早上是來過,但已和商隊去巴蜀了。”
糜芳哪裏肯信他的話,冷冷哼了一聲,喝令道:“給我徹底搜!”
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衝進商行,開始翻天覆地的搜查起來,這時糜芳又想起陶氏商行,如果不在這裏,必然就在陶氏商行,他同時又對一名軍侯令道:“帶一百弟兄給我去搜查陶氏商行,給我仔細搜!”
陶氏商行位於城南,也是一座大倉庫,但倉庫卻顯得很髒黑,這是因為陶氏商行在巴蜀的主要生意是石炭,其次是糧食,在倉庫後麵是一片占地兩畝地的宅子,也是陶氏商行的產業。
此時就在內宅的一間屋子裏,向寵正和一名先期來的軍官商議攻城內應行動,李嚴使用多批少人的方式,陸陸續續將秭歸城派內應士兵,已經派出了一百五十餘人,基本上都裝扮為荊州三大商行的夥計。
今天向寵進城,就是最後率領這一百五十人作為內應,事實上,江夏軍已經無聲無息奪取了信陵縣,準備發動秭歸縣的進攻,這一次他們不能有任何失敗。
這名先期抵達的軍官名叫李縱,是李嚴族弟,是一名牙將,作戰勇猛,適合突擊,但應變和謀略不足,所以才由向寵來指揮內應。
李縱稟報道:“弟兄們在三家商行內都安排得很好,武器就藏在陶氏商行,可以隨時行動。”
向寵點了點頭道:“行動時間就在今晚兩更時分,我們須在一更時集中,二更時搶奪東城門,這次行動事關重大,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卑職明白!”
忽然,陶氏商行管事匆匆跑了進來,急聲道:“外麵來一百多名士兵,要搜查商行,好像就是要抓南郡劍客楊進,向將軍趕緊去地窖躲一躲吧!”
向寵心中有些驚訝,難道劉備守軍得到什麽消息了嗎?他當即對管事道:“不用躲,你給我弄一套夥計的衣服便可!”
向寵拔去了長須,洗掉焦黃的臉色和濃眉,換上苦力搬運工的短衣,和進城時的模樣大不相同了,但他擔心的是武器,又問道管事道:“李將軍說武器就藏在商行內,藏得隱秘嗎?”
“請向將軍放心,武器都藏在後院水塘底下的泥洞中,就算潛水下去也難以發現,萬無一失。”
向寵一顆心放心,連忙來到前院,混在了五十幾名夥計人群中,從外表看,他和這些夥計完全一樣,根本看不出異狀。
這時百名士兵已經衝進了商行,他們對衣著寒酸的夥計不感興趣,分頭奔進帳房和內室,翻箱倒櫃地搜查嫌疑人,士兵們都心知肚明,這種發財的機會他們怎麽會放過
吳氏商行的搜查結束了,搜查結果一無所獲,不多時,去搜查陶氏商行的軍侯也回來稟報,“沒有發現嫌疑之人!”
糜芳此時已從西門守將那裏得到消息,吳氏商行的人確實在上午時趕著牛群出了城門,前往巴郡去了,守城士兵沒有注意出城的人。
糜芳心中暗忖,‘難道真是自己多疑了嗎?’
他找不到證據和線索,也不想過於得罪幾家大商行,便下令道:“傳令東西兩座城門,要加強防禦,尤其是夜晚,不可有半點大意!”
夜漸漸深了,厚厚的烏雲遮蔽了月色星光,秭歸縣城內一片漆黑,也十分安靜,隨著最後一戶人家的油燈吹滅,整個縣城都進入沉睡之中,隻偶然有野貓和野狗在街頭穿過,整座城池隻有軍營前點著兩支火把,儼如縣城的兩盞眼睛一般。
在陶氏商行的石炭倉庫內,一百五十名精銳士兵列隊整齊,他們都換上了荊南軍的盔甲,隻在頭盔上插著白羽毛作為區別,他們手執長矛、戰刀及弓弩,靜靜聽著首領向寵的安排。
“東城的守軍大約有兩百人,我們出奇不意,百人便可對付,但關鍵是軍營距離東城門隻有三百步,救援會很快,所以必須要阻擊軍營的救援。”
向寵又對李縱道:“李將軍可率五十名弓弩手阻擊軍營士兵救援,要盡力拖延時間!”
李縱連忙躬身施禮,“卑職遵命!”
他向左邊五十名弓弩手一揮手,“跟我走!”
五十人跟著李縱匆匆去了,向寵見時辰已快到兩更,便對百名士兵道:“出發吧!”
他翻身上馬,率領一百名士兵列隊向西城奔去。
西城一般隻有百名士兵值夜,但今天糜芳下令加強防禦,所以又增加了兩百名士兵,城上城下嚴密防禦。
城下的防禦依然是白天的馬屯長,他被糜芳一頓訓斥,不敢再偷懶,強打精神在城門前來回巡查,這時,身邊有士兵喊道;“屯長,前麵來了一隊軍士,會不會是來換崗?”
馬屯長心中有些奇怪,沒聽說今晚會有換崗,難道是糜將軍又要增加防禦不成?他覺得後一種可能性更大,兩百人還不夠,再加一隊士兵,確保萬無一失。
想到這,馬屯長快步迎了上來,大聲問道:“可是來增援的弟兄?”
“正是!”向寵隨口答道。
待走近敵人,向寵刷地一槍,槍速如電,直刺對方咽喉,馬屯長剛剛發現不太對勁,他竟然不認識對方,但不等他反應過來,隻覺脖子一涼,眼前一片漆黑,長槍已刺穿了他的咽喉,屯長登時斃命。
向寵長槍一挑,甩開敵將的屍體,大吼一聲,“殺!”
一百名士兵蜂擁而上,如狼群般向守軍殺去,城門下頓時一片大亂,守軍倉促迎戰,被江夏軍殺得節節敗退,守軍屯長既死,城下百名士兵群龍無首,很快便無心戀戰,四散奔逃。
這時,城頭上的警鍾聲‘當!當!’敲響,響徹全城,城頭上守軍大喊:“敵軍殺進城了!”
向寵搶過一頂盾牌,單手執槍,“跟我來!”他大喊一聲,雙腿一夾戰馬,率領三十幾人向甬道上衝去,頭頂上數十名守軍一齊放箭,箭如雨至,江夏軍士兵措手不及,紛紛中箭,慘叫著滾翻下城。
向寵大怒,縱馬一躍衝上城頭,丟掉盾牌,揮舞長槍向城頭守軍殺去,一連刺殺五人,守軍連連後退,後麵的江夏士兵抓住這一瞬間的箭矢緩和機會,紛紛衝上城頭
城頭上的警鍾聲驚醒了糜芳,他從床榻上跳起,手忙腳亂地披掛盔甲,他知道自己白天的猜測其實很正確,但最後卻大意了,想到城池將失,糜芳心中大急,連聲喝喊:“不用集結,立刻去支援東城門!”
數百名荊南軍來不及整隊便向營門奔去,但剛到營門口,迎麵儼如急風暴雨般射來了密集的箭矢,數十名士兵紛紛慘叫著倒地,荊南軍沒有準備,嚇得又紛紛退回營地。
黑暗中,在軍營對麵數十步的一片樹林之中,李縱率領五十名弓弩手,在第一輪箭矢射出後又迅速張弓拉弩,瞄準了軍營門口。
李縱心裏也清楚,他隻是打了敵軍一個措手不及,一旦敵軍發現箭矢並不多,就會舉盾衝出來。
他回頭看了看東城頭,城頭上依然沒有出現約定的火光,李縱心中不由焦急起來,向將軍那邊怎麽還沒有拿下城池,難道不順嗎?
就在這時,身邊士兵大喊:“將軍,又殺出來!”
夜色中,隻見大群黑影從營門衝了出來,其中還有戰馬在後麵督戰,這是敵軍有備而來,李縱大喊一聲,“射!”
五十支箭矢再次呼嘯著射向敵群,這一次前麵是刀盾軍開道,高舉盾牌,密集的箭矢劈劈啪啪射在盾牌之上,隻有極少士兵中箭倒地,弓弩已經失去了威懾力,大群敵軍士兵洶湧而上。
李縱手執鐵棒,大吼一聲,“弟兄們,跟我殺上去!”
五十名士兵丟掉弓弩,紛紛拾起長矛跟著李縱向敵群殺去
城頭對開門樞紐的爭奪已經到了白熱化,東城頭上有兩百劉備士兵把守,麵對敵軍大將和六十餘名江夏士兵的猛烈衝擊,他們拚死抵抗,死死守住城門絞盤,他們同樣也心急如焚,怎麽軍營的援軍還不來,他們眼看就要頂不住了。
這時,城外喊殺聲震天,李嚴率五千江夏軍已經殺到百餘步外,向寵急得眼睛都快紅了,一旦敵人軍營的兩千援軍殺到,控製住城牆,江夏軍奪取秭歸就沒有希望了,秭歸拿不下,江夏軍又在武昌被江東軍絆住,會損害整個戰局。
這時,向寵終於發現了指揮荊南軍拚死抵抗的將領,應該也是一名牙將,就站在城門絞盤前大聲叫喊指揮,向寵摘下弓,從後背箭壺中抽出一支箭,猛地張弓搭箭,從人群縫隙中一箭射向敵軍牙將。
這一箭正中敵將脖頸,牙將一聲慘叫,仰麵栽倒,荊南軍頓時一陣混亂,與此同時,荊南軍援軍已經衝出軍營,在糜芳的率領下向東城門處殺來。
向寵見形勢異常危急,他大喝一聲,催馬衝向,揮舞槍杆亂打,江夏軍一股作氣,將敵軍殺退十幾步,終於搶到了城門絞盤。
“速開城門!”
向寵大吼一聲,五名士兵一起奮力推動絞盤,沉重的城門終於吱吱嘎嘎開啟了,等候在城外的數千江夏軍一擁而上,殺進了秭歸城。
糜芳離城門隻剩二十步,就在這最後的短短二十步內,劉備守軍功虧一簣,秭歸失之交臂,將改變整個大局。
望著無數的江夏士兵洶湧殺進了縣城,糜芳知道大勢已去,他心痛難抑,隻得仰天長歎一聲,“讓我怎麽去向主公交代!”
他調轉戰馬向西門奔去,隻帶領數百人倉皇逃離秭歸,向巫城縣方向逃去,秭歸縣終告失陷,劉璟的一顆棋子正式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