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支由六百多輛糧草車組成的隊伍沿著官道浩浩蕩蕩向西北方向行駛,前後左右,共有一千五百名荊州士兵護衛著糧草車隊。
為首三百名騎兵開道,警惕地望著四周,不時有探子騎馬飛奔而歸,稟報前方的路況。
劉璟位於隊伍後段,策馬緩緩而行,在他身旁的一輛幹草車上,魏延躺靠在草垛中,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畢竟三十軍棍打下,還是打得他血肉模糊,無法行走,他又不願留在軍營內,隻能躺在糧草車上。
“魏伯長,傷勢好一點沒有?”劉璟笑眯眯問道,語氣中充滿了關切。
“回稟軍侯,隻是皮肉外傷,休養幾天便沒事了。”
魏延從出任伯長到現在已有近兩個時辰了,他已適應了眼前的身份,終於可以靜下心來考慮一些問題了。
他在軍隊中人際關係不好,尤其和上司關係惡劣,是軍中出了名的刺頭,究其根本原因,就是他的心性高傲,瞧不起這些底層的軍官和士卒,不屑於和他們為伍。
魏延武藝高強,富有謀略,隻可惜他身不逢時,得不到出頭的機會,儼如混跡在野雞群中的鳳凰,毛色黯淡,失去了百鳥之王的氣勢。
但今天他卻陰差陽錯地被劉璟救下了,成為劉璟手下的一名伯長。
雖然官職還降了一級,但魏延卻到了希望,他跟隨的軍侯不再是那種碌碌無為的小人,而且是劉表之侄。
魏延也聽說過劉璟,甚至包括他極其厭惡的上司,有時候也會聊起,連他們也承認劉璟在劉表子侄中最有頭腦。
那麽他魏延跟隨了劉璟,會不會就從此改變了命運?越想,魏延心中越是亮堂,他心中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劉景升的兒子都是草包,說不定璟公子有一天會取而代之。’魏延暗暗思忖著。
這時,一名騎兵疾奔而至,向劉璟拱手道:“軍侯,鄧將軍有請!”
劉璟點點頭,對魏延笑道:“盡快恢複身體,不要錯過了這次大戰的機會。”
“多謝軍侯關心。”
劉璟雙腿一夾戰馬,向隊伍前方奔去,魏延望著他走遠,低低歎了口氣,他是需要盡快恢複傷勢,不想成為累贅,可偏偏又急不來。
不多時,劉璟便追上了隊伍最前麵的牙將鄧武,鄧武是名年輕的將領,約二十七八歲,出身新野大族鄧氏家族,身材中等,武力值中上,但頭腦靈活,精明能幹,是文聘極為器重的左膀右臂。
“鄧將軍,你找我有事嗎?”劉璟勒住戰馬問道。
鄧武馬鞭一指遠方黑黝黝的山巒,笑道:“前麵就要進入丘陵地帶了,兩邊樹林茂密,容易被伏擊,所以我提醒你要當心了。”
劉璟瞥了一眼遠方的山巒,立刻回頭喝令道:“所有車輛都蓋上油布。”
蓋上油布主要防止敵軍用火箭襲擊糧車,尤其是滿載幹草的牛車,更要提防火箭襲擊,士兵們紛紛忙碌起來,用厚厚的油布將大車嚴嚴實實蓋住。
忙碌一陣子後,又安靜下來,鄧武又笑著指向身後西南方向的縣城道:“那就是新野縣了,我家就在縣城內。”
新野縣城並不遠,也就相距三四裏的樣子,長長的城牆在月光下得格外清晰,劉璟注視片刻問道:“聽說鄧將軍是新野鄧氏族人?”
“也不能叫做新野鄧氏。”
鄧武笑了笑道:“我們鄧氏家族很大,分布在南陽郡各地,祠堂在宛城,新野鄧氏隻是其中一支,大約有十幾房,不過還算是嫡係,宛城鄧氏族長,是我長祖父,還有荊州治中鄧義,也是我們族人。”
這時,劉璟忽然想起一人,便笑問道:“鄧氏家族有一個叫鄧艾的人嗎?”
鄧武一怔,有些驚訝地扭頭望向劉璟,“是哪個鄧艾?”
“就是說話有點口吃,口齒不太清晰,現在應該還是一個孩子。”
鄧武嗬嗬笑了起來,“璟公子怎麽會認識犬子?”
這下該劉璟愣住了,原來鄧武就是鄧艾的父親,意想不到啊!隻是這讓自己怎麽解釋,他怎麽會認識鄧艾
劉璟心念轉得極快,笑道:“我是和子龍將軍閑聊時聽說,說令郎天資聰穎,讀書過目不忘,在新野被譽為神童。”
聽別人誇讚自己兒子,任何人都會很高興,鄧武確實以兒子為榮,他兒子鄧艾雖然口齒不清,但聰穎過人,讀書過目不忘,從三歲起便被譽為神童,現在已經八歲了,在新野縣有很名氣,如果是趙雲告訴劉璟,那也是情理之中。
“璟公子過獎了,犬子不過是有點小聰明罷了,我希望他長大後能文武雙全,成為棟梁之材。”
兩人說著,車隊便緩緩駛進了山穀,兩邊是低緩的丘陵,山丘高不過十幾丈,山勢圓緩,樹林密布,確實是一處容易被伏擊之地。
荊州軍士兵都紛紛提高了警惕,手執盾牌,注視著山道兩邊,劉璟的五百軍隊負責後段,拉長約一裏,護衛著兩百輛糧車。
大車內,魏延眉頭緊皺,他的經驗很豐富,也感覺到地形不利,這種地形太容易被伏擊。
“劉將軍!”
他低聲喊了一聲劉虎,劉虎官任屯長,是他的頂頭上司,劉虎此時不再騎馬,跟隨隊伍步行,一手拎著他的劈山菜刀,一手拿著盾牌,全神貫注地望著山上樹林,沒有聽見魏延叫他。
“劉將軍!”
魏延又喊了一聲,劉虎這才聽見,回頭瞪了一眼魏延,“你叫我?”
他對魏延有偏見,一直認為他是個刺頭,但劉璟又不準他惡待魏延,劉虎隻能用自己方式來表達對魏延的不喜歡,那就是不準他叫自己老虎。
軍中年輕士兵都叫他虎哥,而年長士兵則叫他老虎,他很喜歡,一般很討厭別人叫他劉屯長,或者劉將軍,隻有他不喜歡的人,才會這樣叫他。
“什麽事情?”劉虎又大聲問道。
“劉將軍,我建議士兵們都應該站在牲畜兩邊,大車蓋上油布不怕火箭,但牲畜沒有防護,被射了冷箭,可就糟糕了。”
劉虎想了想,這倒也是,如果牲畜被射死,糧車也就無法行動了,這是個很好的建議,他對魏延的印象立刻好了幾分,豎起拇指誇讚道:“你的建議不錯!”
他立刻吩咐身邊士兵,“跟在牲畜兩邊,用盾牌擋住它們。”
好的方案傳染得很快,不多久,幾乎所有的屯長都命令士兵保護牲畜,六百餘輛牛車,一千五百名士兵,雖然不能完全遮擋住牲畜,不過有士兵跟在牲畜身旁,對牲畜的保護加強了很多。
“老魏!”
劉虎一旦改變了對人的映象,他就會變得十分親熱,盡管一盞茶之前,他心中還嘟囔著這個魏刺頭怎麽跟了自己,可這會兒,他便忘記了對魏延的反感,親切地稱他為老魏。
“你說如果有曹軍伏擊,會是騎兵嗎?”
魏延微微笑道:“如果是騎兵的話,倒不用擔心了,因為絕對不會超過兩百人。”
“為什麽?”劉虎不解地問道。
“因為騎兵不適合在林道作戰,他們更適合在曠野衝擊,如果是三百以上騎兵,肯定會在曠野平地上襲擊我們,隻有小規模的巡哨騎兵才會因為兵力少而埋伏在樹林中,所以,如果有伏兵,隻能是步兵,最多再加少量騎兵。”
劉虎恍然大悟,這些實戰經驗他從來不懂,現在是魏延教給了他,他由衷讚歎,“老魏,真有你的。”
魏延也笑了起來,他發現這個頂頭上司很憨厚可愛,胸無一點城府,而劉璟卻讓他有點感覺到害怕,跟著這個老虎混倒是一件愉快之事,他開始有點喜歡上這個劉虎了。
這條山穀林道長約十幾裏,一路上樹蔭濃密,遮蔽了道路,一種危險的氣息籠罩著林道,盡管探子並沒有發現有曹軍埋伏,但所有士兵都感覺到一絲不安,連牲畜變成有些煩躁起來。
這時,有騎兵在前方大喊:“將軍,前方道路被大樹攔住了。”
鄧武和劉璟對望一眼,同時喊了一聲,“不好!”
前方有大樹攔路,那探子到哪裏去了?
劉璟急道:“我去後軍!”
不等鄧武同意,他調轉馬頭向隊伍後麵奔去,一邊大喊:“全軍停下,有伏兵,警戒!”
隊伍頓時變成異常緊張,所有士兵都盯住兩邊,就在這時,一名車夫慘叫一聲,脖子上中了一箭,從牛車上栽下,緊接著不斷有慘叫聲傳來,此起彼伏,都是趕車的車夫,一輪冷箭後,三十餘名車夫中箭。
就在冷箭發出的同一時刻,從樹林中射出了長長一片數百支火箭,儼如密集的火花在夜空中綻放,劃過夜空,直射牛車。
但牛車上蓋有厚厚的油布,這種油布經過特殊處理,厚實嚴密,防水且防火,火箭射中牛車,卻無法點燃糧草,立刻被士兵用竹枝笤帚撲滅了。
但在後軍,還是有一輛裝草料的牛車被點燃,很快火光衝天而起,一頭受驚的牛掙斷了車轅,亂奔亂撞,使隊伍有點混亂起來。
就在這時,劉璟縱馬疾奔而至,長槍猛刺,戰馬的衝擊力使長槍力量異常強勁,銳利的槍尖刺穿了牛頭,狂牛倒地而亡,劉璟抽槍大喝:“所有人不準混亂,集中到我身邊來!”
混亂的士兵稍稍平靜下來,十幾人推翻了燃燒的大車,將尚未被點燃的草料分隔開來,士兵們紛紛向劉璟靠攏,箭矢忽然停止了,變得異常安靜,就像暴雨來臨的前的瞬間。
忽然,兩邊樹林內爆發出一片喊殺聲,隱藏在樹林內的千餘曹軍士兵蜂擁而出,向荊州軍中段糧車隊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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