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流血了,能更好服侍師尊了。”

第三次要比前兩次好得多。

更何況穆離淵挨了幾十鞭子, 滿嘴都是濕滑黏膩的鮮血。

江月白要瘋了。

結界是單向透明的,近在咫尺的打鬥與遠處層層疊疊擁擠的人群麵孔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張臉,每一個焦急的麵孔, 每一雙看向此處的眼睛......

都清晰無比。

結界屏障被撞出了裂縫,時不時有閃爍的劍光和靈氣穿透了結界鑽進來。

江月白自認有泰山崩於眼前仍麵不改色的本事, 但這回他真真實實感到有些慌亂。

這種場景被看到, 他該如何應對?之後又該如何與那些看到的人相對?

心底有怒氣,可身體的反應把這股怒氣變得扭曲糾結, 甚至發酵出一種詭異的刺激感,讓他忍不住發抖。

江月白簡直想把身前這個發了瘋的畜生一腳踢出去, 狠狠揍一頓, 之後再大卸八塊!

等氣消了再拚起來。

不知道哪一刻就會徹底分崩離析的結界前後晃動著,穆離淵方才隻敷衍地給結界外套了一層魔障, 帶來的幾個魔修也都修為不高, 江月白現在覺得他根本是故意的。

“你給我等著......”江月白壓低了聲音, 努力抑製著嗓音裏的顫, “你要是敢讓結界破了, 我......”

穆離淵忽然用力, 吸氣往更深處咽。

像是報複。

江月白的話音戛然而止,緊咬住牙, 但破碎的氣息還是溢出來, 被擴音符放大了數倍, 帶著回音在空曠的聖靈台上旋轉,極為旖旎曖|昧。

喘氣聲落在殿外修士們耳中, 完全是另一種意味——所有人都以為刀聖的道侶正在飽受酷刑折磨而發出斷續喘氣聲。

洛錦大開殺戒, 連斬了四五名魔修, 鶴鳴刀狠狠劈在結界縫隙!

修士們共組破障陣, 靈浪轟擊而入,掀起的狂風吹得穆離淵與江月白衣發翻飛。

極度的緊張讓江月白出了滿身的汗,腿不受控製地發抖,卻被穆離淵握住膝蓋向兩側推得更開。

成股滑落的濕汗順著臉側匯聚到下頜尖,一滴滴砸在早已濕透的衣衫上,在身前匯集了一灘水。

結界外層的屏障已經徹底破了,隻剩下裏側薄薄一層,被一下接一下的凶猛靈氣衝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嗡嗡”轟鳴。

穆離淵拇指按了按自己嘴角,低頭看了眼,喘著氣笑道:“師尊太厲害了,都把我弄流血了。”

江月白不想搭理這個瘋子,閉著眼不回話。

“怎麽樣,師尊喜歡這樣嗎,”穆離淵起身,帶著滿嘴血味和不可言說的味道來吻他,“這麽多人在外麵,師尊是不是比以前更......”

江月白沒睜眼,隻說了三個字:“別碰我。”

穆離淵怔了一下,而後俯身輕吻了江月白臉邊的汗,氣息有些斷續,像是沙啞的不易察覺的哽咽:“師尊還是對我一點感覺沒有嗎......”

大概是主人太專注想著別的事,纏繞江月白手腳的魔息淡了不少。

江月白平靜地睜開眼,穆離淵見江月白睜眼,剛想再說什麽,江月白右腿掙脫束縛猛地給了他一腳,跟著站起身又是利落一掌,把人直接向後掀翻在地!

這一掌沒留任何餘地,穆離淵幾乎是噴出了一口血。

江月白上前用膝蓋狠狠抵著胸口把他壓在地上,不讓他再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洛錦聽到結界內的撞擊和悶哼,連忙問:“隨風!你沒事吧?”

“沒事,他還好著呢......”穆離淵滿臉是血地仰躺著,雙眼隱隱彌漫著哭過般的紅絲,傳音裏的語調卻含著笑,嘴角隨著說話的動作緩緩流出了一道濕痕,“他被我伺候得很舒服......”

眾修士麵麵相覷,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魔尊應當是在陰陽怪氣,把刑罰說成是“伺候”。

隻有洛錦神色極度陰鬱。

江月白抓住穆離淵的頭發把他提到麵前,用密語道:“再亂說話就割了你舌頭。”

“師尊舍得嗎。”穆離淵拇指逆著嘴角**流下的痕跡緩緩往上推,把它們重新送進了嘴裏,一點點舔幹淨咽下去,“想懲罰我......還不如拔了我滿口牙齒,這樣下次我就能伺候得更好。”

“等著,”江月白把他拉近,在耳邊道,“回去就滿足你。”

說完猛地鬆了手。

穆離淵躺回地上喘了口氣,似乎想象了一下那幅場景,笑了下。

“別傻笑了,”江月白站起身,背對著他係腰帶,“衣服整好,臉擦了。”

凶狠的暗紅刀光劃過!

四麵結界在同一時間徹底爆炸碎開!

結界內霎時間被外界湧進的靈光填滿,照亮漫天紛紛揚揚的碎屑。

洛錦第一眼看到的是衣衫散亂的江月白。

然後是正用手背蹭嘴角,一副食髓知味模樣的魔尊。

“你......”洛錦氣得直哆嗦,長刀差點拿不穩,“你都對他做什麽了?”

“享用美人啊。”穆離淵換回了陰冷的語調,麵具的陰影將唇角的弧度襯得詭異,渾身的血跡都已經不見,隻剩下嘴邊的一抹鮮紅,“味道不錯,我很喜歡。”

洛錦隻覺得此夜是噩夢般的一晚。

當了這麽多年萬人敬仰的仙門尊首,他還從未接二連三受這麽多羞辱,二話不說揮刀便斬!

黑袍身影消散,洛錦的刀重重落地,砸得聖靈玉台左歪右斜。

黑霧重新聚攏在洛錦另一側,穆離淵嗓音幽幽傳來:“看準了再落刀啊,當心刀刃劈壞了。”

洛錦用力從裂縫中拔|出長刀,回身又是凶猛一斬!

穆離淵的身形攔腰斷做兩截,輕飄飄散開,又在遠處重新聚攏。

“不陪刀聖玩了。”穆離淵笑了笑,“今夜已經玩夠了。”

“這裏不是想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洛錦揚手,赤紅的披風飄帶翻起,“給我圍絞殺陣!”

日月湖千浪齊湧,霎時燒成了一片火海!

熾火如雨落,洛錦摟過了江月白罩在懷裏,低聲道:“我送你出去。”

“不必,我又不是真的半點功法不會。”江月白抬手,藤蔓樹枝順著手指生長出一柄桃花劍,“魔尊現世,這麽好的機會,我練練手。”

“二打一,你們好欺負人啊。”穆離淵盯著洛錦放在江月白腰側的手。

下一刻,毒蛇般的赤羽魔鞭猛然竄出——

一口咬上了那隻手!

洛錦手腕吃痛,鬆開了江月白。

江月白側身挽劍,旋轉的劍風震開了赤羽鞭。

穆離淵的眼神自下而上,沿著江月白的身體線條將他看了一遍——這樣的眼神很曖|昧,也很挑釁。

“縹緲閣主,果然名不虛傳,”穆離淵一字一頓地咬著奇怪的重音,“好漂亮的劍花,難得一見啊,就那麽擔心你的道侶受傷嗎。”

江月白的下一劍出得毫不猶豫,直取咽喉!

穆離淵側身避了一下,但劍風太過鋒利,還是劃開了他肩側的衣服,留下了一道血痕。

圍繞聖靈台組起的千人圍殺陣越縮越近,各色的靈線纏繞交錯,連織成鋪天蓋地的靈網。

穆離淵翻掌向身旁一推!魔霧翻滾而出,在半空化出無數獠牙血口的惡獸虛影,朝著人群奔去——

嚴密的陣形頓時爆開了缺口!

但旋轉的劍風立時便斬碎了那些凶獸虛影。

桃花劍,劍風招招帶起碎花。

翻飛的花瓣粘上了刀聖赤紅的烈火,漫天的花朵燃燒著墜落。

江月白用的劍法是縹緲閣的《縹緲風吟》,劍氣如山霧,劍鳴似風**峽穀,在這片混亂的交戰裏繪出了一副世外桃源般的山水圖。

不少劍修都被這強大的劍氣靈場吸引了目光,即便他們深知大敵當前應當共同對付魔尊,可眼睛還是不受控製地往刀聖的新道侶身上瞟——這樣的劍招,看一眼賺一眼。

穆離淵以掌為刃接了江月白十幾劍,一退再退。

“師尊,出劍太狠了。”他密語說給江月白,口吻裏帶著笑,“我罪不至死吧,難道是我剛剛含得不夠好嗎。”

江月白一劍刺向他心口!

穆離淵右手一把握住了劍身,手掌霎時被鋒利的劍刃劃出迸濺四射的鮮血。

“分神去滄瀾山。”江月白密語。

穆離淵握著劍身將這把劍拉近了些,那些劍氣靈場中飄繞的桃花水霧也一起旋轉而近,包裹了兩人。

“早就到了,”穆離淵含情脈脈地說,“在紫藤樹下的秋千上等著師尊來。”

......

荒無人煙的滄瀾雪山在下雪。

山道台階堅冰層層,又覆著厚重的積雪。

江月白一步步走上陡峭的石階,停在山門廣場。

宮殿樓閣殘存著昔年舊形狀,被塗上了風雪殘敗的顏色,到處是死寂的白茫茫一片。

隻有一棵千年紫藤微微搖晃著,散落著碎花,是這幅舊畫裏唯一的活物。

穆離淵坐在紫藤樹下的秋千上,一條腿百無聊賴地蹬著地麵,另一條腿被他抱在懷裏,下巴抵著膝蓋抱成一團隨著紫藤秋千搖晃,像在發呆。

“山河器的鑰匙拿到了?”江月白走近。

穆離淵轉頭,看著江月白不說話。

“問你話呢,”江月白冷冷道,“發什麽呆。”

“沒有......”穆離淵抬起頭,搖了搖頭,“我破不開萬靈殿的結界,隻好在這兒等師尊。”

江月白脫口而出:“你是廢物麽?”

穆離淵忽然笑了:“師尊想不想玩秋千?”

江月白:“......”

“不想。”江月白說,“洛錦肯定已經派人往這裏來了,你要是真想拿到鑰匙,就別浪費時間。”

“我們隱藏了修為,他又不知道我們可以分神離體,不會那麽快的,”穆離淵從秋千上下來,“師尊坐上去試試,我推你,很好玩的,我小時候......”

江月白轉身便走。

穆離淵站在雪地裏望著江月白走遠的背影,神色有些失落。

他垂下眼睫自嘲般歎了口氣,再抬起頭時,發現江月白又走了回來。

“我隻玩一次。”江月白麵無表情說,“你給我快點。”

明明隻是一件很小的事,穆離淵臉上卻幾乎有種“破涕為笑”的驚喜。

“好......太好了......”他有些語無倫次,“師尊對我太好了......”

風吹花碎,和雪混旋飛舞。

穆離淵繞到秋千後,小心翼翼輕推了一下,似乎怕這樣美好的夢被自己碰破了。

紫藤花碎片隨著秋千晃**而飄下,沿著江月白的長發緩緩滑落,被風吹起在半空中旋轉了幾圈,最終不舍離去般停在江月白肩膀——和穆離淵迷戀的目光重合。

風雪的味道是凜冽的溫柔,皎月的顏色是求而不得。

他的心上人是這世間最極致浪漫的風花雪月。

秋千再次**回穆離淵身前時,他一把摟住了江月白,從後方緊緊抱著。

漫天雪花墜落,在皮膚上留下點點冰涼,但江月白感到頸後的冰涼不是雪——那些流淌著的冰涼其實很熾熱,透過肌膚滲進骨子裏。

“師尊......”穆離淵微微哽咽著說,“我好愛你啊......”

滄瀾雪山還在下雪,紫藤花依然落在江月白的長發裏,而他懷裏抱著的人是真的。

難過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命運坎坷,這一刻卻覺得自己明明是全天下最幸運的人——江月白這樣美好的人,能看一看就已經很奢侈了,更何況他還能觸碰到,還奢求別的什麽呢。

他吻著江月白頸後耳側,鹹澀的淚流得到處都是,最後埋在江月白肩膀深深吸氣。

江月白感到肩膀上像趴了一隻呼吸灼熱的動物,又沉又癢,最要命的是弄得他滿脖子濕乎乎的。

“你沒手帕麽,拿我擦眼淚。”江月白沒有語氣,“玩好了就走。”

“師尊,我想在這......”穆離淵低聲說。

“不行。”江月白根本不用轉頭看他眼睛就知道他眼神裏是什麽髒東西。

穆離淵雙手在江月白身前交疊著,把人收緊在懷裏:“剛剛我挨了那麽多鞭子,嘴角也磨破了,還被師尊劃傷了好多劍,師尊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那些是你自找的。”江月白說。

“師尊,求求你了......”穆離淵蹭著他側臉,“我忍得好難受,師尊讓我做一次,就一次,怎麽樣做師尊說。”

“怎麽做我說,”江月白道,“那我就把你綁了吊在這裏。”

話音還沒落,江月白便握住他的右手猛地翻腕,把他整條手臂扭了一圈——穆離淵吃痛,整個人隨著江月白拖拽他手臂的動作狠狠摔跪在江月白身前!

“一,絲,不,掛。”江月白傾身垂眸,緩緩說,“讓趕來的修士都好好欣賞一下威風凜凜的魔尊大人是怎麽發|情求著我可憐的。”

“別......”穆離淵右手被絞成可怖的形狀,疼得他直抽氣,眼睫顫抖著,“師尊別用力了......我、我疼......”

江月白鬆了他的手臂。

穆離淵一直背在身後的另隻手突然舉到身前,手裏握著一束紫藤花聚成的花團,花團中心是一點閃爍的金光。

——山河器的鑰匙。

江月白停頓一瞬,開口道:“你......”

“幼不幼稚。”穆離淵很熟練地接過了話,笑著跪近了些,緩緩說,“師尊肯定收到過數不清的愛慕者送給你的花,不缺我這一束,但我隻送過花給師尊一個人。”

雪越下越大,把黑發塗了一層薄薄的白。

穆離淵很慢地說:“師尊還記不記得,我給小圓做的詩冊裏有一句‘願我如星君如月’,那句詩是我第一次寫情詩給師尊,擠在成百上千的人堆裏,大家都搶著一根筆,要給他們喜歡的江師兄寫情話,他們寫在紅色的紙上,我用黑色的墨寫在黑色的發帶上,很可笑,因為不敢讓師尊看見......”

穆離淵像是把那些往事又細細回味了一遍,眼底浮出了些若有若無的霧氣,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師尊,師尊是天上的月亮,簇擁月亮的星星很多,我不會和他們爭,也不要求師尊心裏隻有我,我隻做星星中的一個,能看著你就好了。”

江月白沉默了許久,伸手接過了這束花。

穆離淵起身想來吻他,卻見江月白將鑰匙挑了出來,幹脆利落地扔了花站起身。

“師尊......”穆離淵表情僵硬。

“你那點花花心思,”江月白懶得看他,將鑰匙收進儲物囊,語調冷淡,“我現在沒時間陪你做,除非你承認自己是個一會兒功夫就能完事的廢物。”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