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四十九章 風口浪尖

竹欲滴,鮮花吐蕊,牆壁上懸掛著大幅的山水畫,部大樓十二樓氣派肅穆的會客室不時傳出笑語,氣氛很熱烈。

會客室寬大的黑色沙上,中紀委副書記、監察部部長張素萍,共和國最高人民檢察院常務副檢察長、一級大檢察官吳征,遼東省代省長唐逸,遼東省紀委書記謝路平,遼東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嶽敏等在座。

檢察係統,最高檢檢察長為副國級待遇,常務副檢察長、一級大檢察官正部待遇,其餘副檢察長大多為副部待遇。

在紀委工作時唐逸和張素萍、吳征都有過接觸,張素萍部長更曾經是他的老領導,是以氣氛很寬鬆,說說笑笑,談論著地方反貪局的可行性。

聽得出,從原則上張素萍部長和吳征檢察長對反貪局模式都很感興趣而且一定程度上表示了支持,但這畢竟不是幾個人拍板可以決定的事情,就算中紀委內部討論獲得支持,也要報中央,要請法律專家論證,其繁瑣程度是難以想象的。

但張素萍的態還是令嶽敏和謝路平精神一振,這位女部長上任後很是顯示了自己的能力,在紀檢係統甚有威望,謝路平和她接觸頗多,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笑吟吟和人嘮家常似的聊天。

張素萍喝了杯茶,笑孜孜著唐逸道:“前年吧,紀委就有過類似的考慮準備在地方上進行一些適度的改革,但和幾個省的紀檢負責同誌談了話後,最後不了了之,你們來的好啊。施書記要我轉告你們,紀委會認真考慮你們的想法。”

唐逸道:“我怎麽感覺有羊入虎口的感覺。”

張素萍就快的笑起來,“你和路平我都了解書記又是一位很正直的幹部,有你們在遼東,施書記也抱著很大的希望啊。施書記常說,治國就是治吏,遼東省委省政府將幹部的監督管理工作作為重心,在這一點上中紀委會拿出自己的態度來支持你們。”

唐逸點點頭。

張素萍又道:“我們中國信人性本善。對於黨地幹部。我們總是認為他們會自律。會自己約束自己。這種假設是很不切實際地有約束地權力隻會導致**。一名幹部在被認為道德高尚之前。我們最好假定他是一個普通人。必須對其手中地權力進行監督製約。隻有在有效地監督下。一個普通人才不會被各種膨脹地不正當**毀掉。所以說。完善我們地監督機製才是有效遏製**地根本。但地方上一些幹部。對這點總是視而不見。很令人無奈啊。

張素萍拿起茶杯笑:“不說了。我是年紀越大越喜歡牢騷。”

唐逸笑道:“素萍長多牢騷好啊。下麵地同誌聽地多了容易傷風感冒。”

張素萍微笑看向唐逸。“還是你們這些地方地大員打預防針才更有效果吧?”

唐逸笑而不語。其實他很想聽一聽中樞幹部對自己地看法。近來遼東打黑。聽說寫信給中央告自己地人不少。現在自己又對反貪局地改革表現地很熱心。步子好像走地急了些。可能會造成一些負麵影響。但從張素萍部長嘴裏。卻是探不出什麽。畢竟張素萍部長有她自己地立場對自己近段時間地動作反而是一種欣賞地態度。而不似唐係幾位重量級人物紛紛打電話來探尋自己真正地想法。

在回春城的路上,唐逸還在考慮這個問題叔、包部長和梁總理都打來過電話,了解了一下遼東打黑的情況和反貪局的種種構想實無非是想知道自己搞出這麽些名堂到底是什麽用意,現在自己份量已經遠遠同往昔算親如二叔、近如包衡、高位如梁總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話裏話外的陳述他們的看法或是直接出言詢問自己的意圖因為現在自己的脈搏,他們早已經摸不準。或許這就是身居高位帶來的必然結果吧。

舅爺就不一樣了,快退的人了,又是血脈長輩,倒是直言不諱的忠告自己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在明年一月初的人代會上將代字去掉,一定要穩。

從這幾位重量級人物的態度看,唐逸知道近來自己一係列動作的影響不小,就算沒有處於風口浪尖,自己也不知道成了多少人關注的焦點,更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自己出錯。

唐逸默默點上了一顆煙,拿出手機,想撥一個號,想了想,又放了下來,再等等,還是要再等等。

唐逸慢慢靠在了後座上,拿起了身邊的文件看。

謝路平和嶽敏留在了北京,他們還要參加幾個座談會和論證會,而或許在北京期間,他們也從不同的渠道知道了唐逸麵臨的壓力。臨別之時,兩人都緊緊和唐逸握手,都沒有說什麽,唐逸也隻是微笑和他們握手告別,很多話,是不用說的。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唐逸拿起手機,看了看號,微微一怔,是於方舟,一瞬間唐逸就想到了瓊南省省長的空位,原瓊南省省長調任改委正部級副主任,省長的位子空了出來,聽包衡說,於方舟給他打過電話,自然是想爭一爭這個位子。

這個電話或許是來爭取自己的支持的吧。

唐逸略一沉吟,接通了電話。話筒裏傳來於方舟的笑聲,“真不湊巧,我剛剛知道你來了北京,現在在路上吧?”

唐逸就笑:“上京了?”

“恩,上京了。”於方舟笑了兩聲,又道:“下次吧,下次來北京,一定要事先給我打個電話,我最近跑個大項目,來北京挺勤,有時間咱們聊聊。”

唐逸笑著說好。

於方舟似乎猶豫了一下問道:“聽說,你在牽頭搞反貪局?”

唐逸笑了笑,說道:“算不上牽頭吧,還是省紀委和檢察院,我就是一兵,跟著湊湊熱鬧。”

於方舟沉默了幾秒鍾問:“那你是真的表態了?”

唐逸就知道了於方舟的意思,也知道他為什麽打來這個電話。

果然,於方舟繼續道:“我聽到一些消息,

你知道的……”於方舟就不再說下去。

唐逸笑道:“謝謝了。”

於方舟笑道:“是我杞人憂天了,是吧?”

唐逸笑了笑,沒吱聲。

掛了於方舟的電話,唐逸琢磨了一下,就開始撥號,剛剛按了兩個鍵手機又震動起來,看了看號,是田野。

田野的語氣有奮,淡淡的,不是熟悉他的人根本聽不出,“唐省長,剛剛收到的消息,蔣小勇被人刺傷,進了醫院。

唐逸微愕沒有說話。

“重傷他的人是魏麗麗的弟魏明輝,不知道他怎麽混進的看守所,捅了蔣小勇幾刀,現在蔣小勇還在醫院搶救呢。”

唐逸了下頭,沒有說話,好像過幾天蔣小勇就會上庭,其實這個案子,唐逸還有很多想法,但還沒等布置下去,就鬧了這麽一出。

“省長有了切消息我再給您打電話。”田野聽不到唐逸出聲,知道唐省長有很多事情要考慮,主動掛了電話。

唐逸搖搖頭算總是如天算,很多事自己又要重新考慮了。

靠在座椅上逸又起了一顆煙,看來要等田野的電話了。

一個多小時後,迪進入了遼東境內野的電話沒等到,卻是來了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米雪聲音極為甜美,“唐逸,想我了沒?”

唐逸一陣撓頭。要說唐逸和米雪的關係,實在有些奇特,米雪心底深處應該是很懼怕唐逸的,但無聊之際,米雪大概又隻能和唐逸這個唯一知道她過去的人聊聊天,唐逸偏偏不怎麽理她,見了麵不是冷嘲熱諷就是訓斥,米雪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或許是隻能用這種方式回擊來找回自己的一點點驕傲,但今天這句“想我了沒”還是令唐逸頭皮有些麻。

“說話呀!”米雪聲音甜甜的。

唐逸皺了皺眉頭,“沒事就掛了吧,不要亂給我打電話。”

聽得出唐逸很認真,米雪滯了下,或許心裏恨唐逸入骨,但偏偏又舍不得真的和唐逸斷掉聯係,畢竟,那代表了她的過去。是以再怎麽被“欺負”,米雪也隻能咬牙忍著。

“好,不和你開玩笑了,送你的禮物收到了嗎?”米雪正經起來聲音卻仿佛更加甜美動聽。

唐逸微微一怔,“什麽禮物?”

米雪就得意的笑了,“蔣小勇啊,他進了醫院你不知道?”

唐逸怔住,隨即無奈的搖搖頭,怪不得這麽巧呢。想了想說道:“你不要亂摻乎,注意安全!”

米雪就嬌笑起來,“呦,難得啊,被你關心這麽一句啊,我渾身輕飄飄的呢。”

唐逸皺眉,正想掛電話,米雪就趕緊的道:“放心吧,我就是找人和魏明輝聊了幾句,根本就沒說他姐姐的事兒。那小子就是個愣頭青,別人話裏話外激他他又哪知道?”

“喂,唐逸,那天我約你吃飯就是想和你說這事兒,我跟你說,以後我再約你吃飯,你還要田野打我的話,可別怪我亂鼓搗事兒,反正我活的挺沒意思的,你有本事就滅了我的口!”

唐逸笑道:“這是你說的?”

米雪好像猶豫了一下,馬上就道:“喂,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我做的哪件事不是在幫你?”

唐逸搖搖頭,輕輕歎口氣,米雪就是麵鏡子,可以知道一些人對自己的真實想法,在米雪眼裏,自己很冷酷吧,如果她真的威脅到自己,自己會毫不留情的將她除去。

不過如果米雪確實威脅到自己,自己會怎麽做呢?

好像,米雪想的不無道理。

慢慢靠在座椅上逸琢磨了一下,說道:“過幾天吧,有時間和你吃飯,聊一聊。”或許是因為剛才的念頭有些內疚,唐逸倒是第一次主動約米雪吃飯。

“好,說定了啊!”米雪甜甜一笑了電話。

高速公路上,遠遠已經可以看到“春城歡迎您”的路牌,唐逸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是田野,唐逸接通,聽到“蔣小勇傷了脊椎,可能下半生都要在輪椅上度過”後,馬上就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

書房,煙霧繚繞。

謝文廷吸著煙色陰沉。

書桌對麵的沙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儒雅,女人漂亮,是謝文廷的親弟弟謝文武以及謝文武的愛人周倩倩。

謝文武在國安工作,周倩倩則是中紀委監察部的幹部。

書房裏氣氛極為壓抑,謝文武擔心的看著哥哥,而周倩倩則像霜打的茄子,這個漂亮的少*婦頭也不敢抬隻是看著自己細高跟的鞋尖。

謝文武看著皺眉苦苦思索的謝文廷,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他和哥哥的關係並不怎麽好,一直以來他都生活在謝文廷的光芒下,他就好像謝文廷的影子,提到謝文武,人家第一個反應都是謝家的人,謝文廷的弟弟,至於謝文武這三個字,好像沒有任何意義。

從很小的時候文廷就表現的極為優異,謝文武知道哥哥一直都瞧不起自己,覺得自己不爭氣直靠爺爺的餘蔭混日子,謝文武也想做出些成績給哥哥看誰知道,不知不覺又闖了滔天大禍。

謝文武還記得半個月前聽說那個強權人物提倡反貪局改革時文廷當時臉上煥的神采,而謝家的人此專門秘密討論了一番,雖然謝文武沒有資格去參加這次的密議,但從事後大家的反應可以看得出,那個最強勁的對手,最近一段時間壓在謝家頭上的烏雲,好像出了錯,很可能會麻煩纏身,這就給謝文廷重新搶占位置創造了機會。

但誰知道幾天後,自己最親密的戰友,國安的馬局長突然被秘密逮捕,因為馬局長涉嫌參與多起秘密調查黨的高級幹部的政治事件,而馬局長調查的名單中,唐逸的名字赫然在列。

謝文武是知道這件事的,當時唐逸還在改委,是自己的妻子周倩倩不知道怎麽說服了馬局長去調查唐

自己知道了之後馬上要馬局長停止了調查,但沒想後,事情還是被曝光。

馬局長秘密調查一些省部級幹部不是偶然事件,涉及了上層角逐,也就難怪他會在自己妻子說服下同意調查唐逸,因為做這種事他是輕車熟路,沒有太多的心理負擔。

隻是沒想到事件會在這個時間突然曝光,高層震怒,馬局長和十幾名國安幹部鋃鐺入獄,而馬局長入獄第二天,就自殺身亡。

現在外麵傳的沸沸揚揚的,誰都知道馬局長和自己走得近,而馬局長背後的人,被人隱隱指向了謝家。

也難怪一向鎮定自若的哥哥這般惱火了,“國安事件”不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使得在遼東設立反貪局試點的座談會不但沒招來非議,反而因為“國安事件”敲響了警鍾,國安就是因為沒有很完善的監督機製才會出現這麽一件駭人聽聞的政治事件,這一事件使得高層更加重視起幹部隊伍的監督,一些本來持有異議的領導也改變了立場。

謝文武看著眉緊鎖的謝文廷,輕輕歎了口氣。

謝文廷終於抬起了頭,問:“是不是唐逸做的?”

謝文黯然搖搖頭,“不是,調查跟蹤唐逸僅僅三天時間,我知道後馬上要馬局長停止了行動,唐逸不可能知道,是馬局長一位助手不知道怎麽和他鬧翻了,自己去自的。”

謝文廷長:了口氣,好像很煩悶。

謝文武咬了咬牙,說:“文,可能有人在調查我,但我不能認,不是我怕事,我認了,爺爺都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但我不認,還是有人會戳爺爺的脊梁骨。不過你放心,我知道怎麽解決。”

謝文廷深深看了他眼,淡淡道:“你想怎麽解決?”

謝文武道:“你這別管了總之我不會連累你和爺爺。”

“屁話!”謝文廷突然了火,“你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你有狗屁辦法,無非是叫人槍殺了你或是你去自殺,造成被人滅口的假象,虎毒不食子,爺爺和父親都能洗清嫌你想過沒?不說爺爺的身體,就說你,沒做過你就給我挺起胸膛像個男人!是,一些事可能永遠不知道真相,但真相有時候最不值錢你懂不懂?”

謝文武怔住,怔怔看著好像永遠怒不形於色的謝文廷大光其火。

“事情會過去的!”謝文廷緩和了語氣,擺擺手,“你們早點去休息。”看了謝文武一眼,笑了笑道:“放心,再大的風浪也毀不了咱們謝家。”頓了下顏悅色又囑咐了一句,“回去就不要和弟妹吵了,家和萬事興,知道嗎?”

謝文武默默點頭,心裏突然暖洋洋的,鼻子有些酸,從來沒想到,一直以來被自己視為對手永遠壓在自己頭上的謝文廷是這麽樣一個人。

“大哥,我錯了後再也不胡來了!”周倩倩眼圈紅紅的,開始抹淚。

謝文廷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隻是擺了擺手,又點起了一顆煙。

……

寬敞奢華的總統套房客廳,唐逸正默默看著電視屏幕裏少將授銜儀式,清麗脫俗的小妹,在那一排肩章閃亮的威嚴軍官中顯得異常耀眼。

後天就是十一,但小妹現在忙的緊,抽時間托人將她授銜儀式的光碟送了來是可以令唐逸一解相思之苦。

寶兒靜靜坐在唐逸身邊,跟著唐逸看電視。她好像糖果一般甜美;雪白絨裙穿上格格的長襪,動感十足配上一雙蝴蝶結皮鞋,清純而又俏麗。

寶兒十一長假又逃了幾天課跑了回來,借口自然一大堆逸也不深究,最近實在有些累心們又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有小寶兒跟著自己靜靜的看錄像,倒也不算寂寞。

雄壯的音樂聲中,授銜儀式慢慢落下帷幕,唐逸默默點了顆煙,好似不在意的問道:“喂,你什麽時候能當將軍?”

每日都在盤算著各種局麵,突然和有些幼稚的寶兒說說話,感覺很不一樣。

寶兒見叔叔理自己,一下來了精神,騰一下就坐了起來,把唐逸嚇了一跳。

“叔叔,你想我做將軍啊?”寶兒興奮的問。

唐逸無奈的道:“就不能搭理你,沒一點老實氣!”

寶兒就泄了氣,又慢慢坐了回去,看得唐逸一陣好笑。

“哥,我去轉一圈!”站在沙後跟著看完授銜儀式的胡小秋打了聲招呼,唐哥今晚住在這兒,精明強幹的紅姐又在,他想去下麵看一看關荷。

唐逸就擺了擺手。

胡小秋看得出,唐哥最近很累,但事情,好像正朝唐哥預期的方向展,很多事,他都不知道唐哥是怎麽辦到的。

就像馬局長跟蹤調查唐哥的事,是他最先現的,並且很快查出了跟蹤唐哥的那些人的底細,還記得跟唐哥匯報時正是老陳在寧邊公安廳和人鬥法的時候,而李良還在黃海任副市長,正要調入建設部,那天唐哥和李良、吳鳳娟談過話,自己將馬局長的資料送了進去,當時還問唐哥要不要做點事,唐哥隻是擺了擺手。

胡小秋還以為唐哥用這件事保護了陳達和,卻沒想到一年多以後,馬局長突然被人掀了出來,而恰恰是唐哥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壓力的時候。

胡小秋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唐哥出的牌,他隻知道,唐哥又平平穩穩過了一道坎,收獲好像還不小,高層現在正在討論在遼東改革反貪局的議案,聽說通過的機會很大。

看了眼疲倦的靠在沙上的唐逸,胡小秋心裏突然有些酸,人都有自私的一麵,唐哥也不是什麽高大全的領袖,但他不管怎麽出牌怎麽和人鬥法,為的是什麽?或許隻有他最親近的人才能體會的出,而這些東西,是將唐哥看成深沉多智向權力巔峰邁進的那些對手們所不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