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經略安東 第九十三章 致命反擊

這是一間標準間,李光武和唐逸在靠窗的圓桌旁坐下,服務員又送上茶,向李光武請示了一句什麽,李光武點頭,她就退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唐逸品著高麗花茶,向李光武打聽新義州經濟特區什麽時候被提上日程等情況,心裏卻盤算著自己與孫玉河的關係,雖說現在西風完全壓倒了東風,市長徹底壓製住了書記,但孫玉河是不會甘心作傀儡的,現在自己同他,根本不可能實現雙贏,兩人中是肯定要走一個的。

本來自己還準備緩緩,卻不想新義州建立經濟特區可能會被提前提上日程,那麽想辦法令孫玉河走人也該提上日程了吧?如此自己才能最大程度的發揮,令安東和新義州實現雙贏。隻是孫玉河走後,如果自己頂不上書記的位子?情況會更複雜吧?

唐逸想得有些出神,直到李光武叫了幾聲才反應過來,李光武微笑道:“想女人呢吧?”

唐逸就笑:“恩,想允兒呢。”

李光武楞了一下,臉色就育些不自然。

唐逸喝口茶,很平淡的道:“允兒已經是我的女人了!”

李光武就笑起來:“恭喜你,也恭喜樸上尉,幾時帶她來看看我?”

唐逸說:“等有時間吧。”

唐逸這麽說,卻是為了徹底斷了李光武的念想,雖然不知道他對樸上尉是不是餘情未了,但早一天令他死心,對他,對自己都好,以樸上尉現在的情況,是不可能回朝鮮的,雖說她依舊保持著淳樸的本色,但見識了外麵世界的自由和廣闊,也不可能在朝鮮這片土地上還能快樂的生活下去。是以隻有令李光武徹徹底底忘記她。

李光武就又是一歎氣:“樸上尉。以後可就過上好日子嘍。”

唐逸笑笑:“這話,物質條件好就是好日子?作人的情人,我總覺得對不起她。”

李光武擺擺手。道:“就算結婚又怎麽啦?你們那些國家。離婚的,偷情的。烏七八糟啥事兒沒有?隻要你對她好。就不用內疚。”

這話唐逸倒是喜歡聽,不是因為樸上尉,而是想起小妹,齊潔,陳珂,就算時間長,已經有些習慣夫人情人同處的日子,但心裏,時常還是會內疚。會自責。是以李光武地話就比較悅耳動聽。

不過唐逸還是道:“不要把我們地社會看得那麽壞。大多數人還是會夫妻兩個相濡以沫,一起走到人生終點的。”

李光武就笑:“那些。都是平凡人,平凡人的日子是很幸福,但你準備去作個普通人嗎?”

唐逸歎口氣,搖頭道:“你啊你啊,在你眼裏,是不是我們國家,比較有錢,有權地,就沒有對愛人忠誠地?”

李光武撇撇嘴,“至少會是多數派!”

唐逸拿起茶杯喝茶,也懶得再和他爭論這個問題。

唐逸和李光武再次來到休息室的時候,莎莉和林丹丹早就不哭了,兩人坐沙發上低聲聊著什麽。

看到唐逸和李光武進來,三人就都站起來,唐逸道:“我還有點事,就不跟你們一起回去了。”轉頭對李光武道:“光武,這就安排他們走吧。”

林丹丹對唐逸道:“謝謝你唐市長。”

唐逸微笑點點頭。

林丹丹卻又吞吞吐吐道:“我地相機,筆記本……”心裏卻知道這些東西多半要不回了。

唐逸就看向李光武,李光武想了想,說:“東西可以還給她,但相機地膠片必須沒收。”

林丹丹卻是想不到相機能失而複得,那台數碼相機可是她花兩萬多港幣買的,用得很順手,一直當寶貝似的愛護。

忙謝了唐市長,又對那不苟言笑的人民軍軍官說了聲謝謝。

唐逸卻是對林丹丹道:“回去記得不要歪曲報道,我打了包票的!”

早聽林峰和莎莉說了原委,林丹丹輕笑,卻不想這年青的市長挺平易近人。飲酒聊天,或許是因為朝鮮米酒容易上頭,唐逸醉醺醺就給樸上尉打了個電話,第一句話竟然說了句:“允兒嗎?我想你啦!”唐逸的本意是到了朝鮮就想到了她,但話到嘴邊不知怎麽就變了味兒。

樸上尉想來在那邊呆住,好一會兒竟然抽抽噎噎的哭起來。

唐逸頭腦就是一清,罵自己一聲,你就別再招惹人家這些好女孩兒了不行嗎?

“首長,我,我不該哭的。”那邊樸上尉抹淚地楚楚可憐樣唐逸都能想象出來。

撓撓頭,唐逸隻好顧左右而言它,“允兒,我在朝鮮呢,你有啥需要辦地事沒有?”

樸上尉低聲道:“沒啥事,首長,春寒,那邊沒空調,又經常停電,您晚上睡覺的時候蓋好被子。”

唐逸恩了一聲,問:“真沒啥事?你在這兒有朋友吧?要不要我捎個話啥地?”

過了一會兒,樸上尉小心翼翼道:“我,其實,我想給貞淑買些香皂送過去,首長,下次,下次去,能不能帶上我?”

唐逸就笑:“成。”又一琢磨道:“我現在就去外貿商店買些洗漱用品給她送過去,就說你買來的,不過你放心,下次來朝鮮一樣帶上你。”

樸上尉撲哧一笑,這是首長第一次哄她,滿心的幸福隻有她才知道。

李光武瞪著大眼珠子看了唐逸幾眼,搖搖頭道:“羨煞旁人啊!”

唐逸將電話一放,說:“走吧,去外貿商店,再陪我去看看那個李貞淑,就允兒那朋友,這麽些日子了,我想見見她應該不難吧?”

李光武又歎口氣:“愛情總是會蒙蔽人的雙眼,走吧,我帶你去!”

唐逸在東工大的學習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但他從來不參加小組學習。令高燕秋恨得牙根癢癢又無計可施。

唐逸除了偶爾呼小胖墩周東吃個飯,就是和劉飛聚聚,研究生的日子倒也過得悠閑。

周一上班。唐逸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慣例先翻閱報紙以及一些信訪轉過來需要自己過目的信箋。

雖然唐逸知道,能轉到自己手裏的信不知道過了多少關卡。那些真正反映問題的上訪信十有八九自己是看不到的。一大半涉及各種要害部門地就轉給相關部門自己處理,其餘地要麽是信訪跟辦,要麽是束之高閣,這種狀況不是自己能改變的,何況,自己本身也不可能去處理每件瑣事,越到了高處,真正的民間疾苦越發不可能一件件去作具體處理,高位者所作地。是完善法律法規。從根源杜絕不公平事件地發生。

盡管如此,但信還是要看的。唐逸翻了幾封信,一件件給出處理意見,也無非是轉某某部門閱,某某部門查辦,但有市長地批示,處理效率以及結果自然大不相同。

當唐逸翻到最後一封信時,眉頭就是一皺,是一名飛鷹電池廠地職工寫來的,說是自己患了尿毒症,經醫院檢查,是鎘中毒,而醫院的醫生說,長期在鎳鎘電池廠工作,防護措施不完善的話,就會造成慢性鎘中毒,但他與工廠交涉時,工廠拒絕作出任何形式的賠償。

唐逸微微一怔,飛鷹電池廠?說起來也算自己的企業,就是飛鷹電池廠研究所那幾名年輕人出技術,齊潔安排人出資金建立的鎳鎘電池廠,後來飛鷹電池廠虧損厲害,隻有將企業變賣,就被鎳鎘電池廠買下,照舊用得飛鷹的商標。

自己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齊潔吩咐他們把好防護關以及汙染處理關,怎麽還是出問題了?

但想來七拐八拐下,現在的飛鷹電池廠廠長也根本不知道齊潔是哪位,他應該隻知道自己地公司是維京群島注冊地某公司控股,屬於外資企業。

而涉及到經合區的企業,信訪辦都是很審慎地,在調解不果下,隻有轉給自己處理。

當然,也肯定是飛鷹廠負責人態度不太好,得罪了信訪辦跟進的工作人員,不然這封信也上不了自己的案頭。唐逸想了想,按了下外線,叫林國柱進來一下。

林國柱進屋,見唐逸拿著一封信出神,微覺奇怪,但也不說話,靜靜站著。

過了一會兒,唐逸拿起信,說:“你看看這封信,再給飛鷹廠負責人打電話,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國柱點頭,接過信,就退了出去。

唐逸拿起文件批閱,卻怎麽也靜不下心,如果因為自己的關係,給安東帶來了一個毒瘤,那自己可是罪莫大焉。

不一會兒,林國柱就敲門進來,說:“劉啟光說了,飛鷹廠的安全防護沒有任何問題,他可以接受任何機構的檢測和監督。”

林國柱話裏帶著情緒,看來這個劉啟光又將市長秘書給得罪了。

唐逸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這人,還不知道一路順風順水,沒有什麽部門找他麻煩是咋回事吧?還真以為安東政治清明,你循規蹈矩就百無禁忌啊?

不過唐逸倒也微微心安,看劉啟光態度這麽強硬,自然他是有極大的把握,或許,這次中毒事件真的不是因為飛鷹廠的緣故。

但問題出在哪呢?唐逸琢磨了一下,擺擺手,林國柱就退出去。

唐逸拿起電話,打給了黃琳。

“市長,我在交管局呢。”當唐逸問起她的行蹤後黃琳回答。

唐逸暗笑,黃琳對整頓公交還真是上心,三天兩頭就跑交管局,跑公交公司,也難怪會被人誤會公報私仇。

“有件鎘中毒事件,你看著處理一下,飛鷹電池廠,請環境測量局,勞動局,防疫站等部門做一個全麵的評測。不要事先通知。搞次突然襲擊。”

黃琳一連聲答應著。

唐逸琢磨了一會兒,又將電話撥去了北京,最好。還是同醫學方麵的專家谘詢一下。

令唐逸沒想到的是。“鎘中毒”事件愈演愈烈,不知道怎麽就成了安東的熱點新聞。向著自己不可控的方向偏離。

飛鷹電池廠的工人集體罷工。宣稱受工廠欺騙,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在電池廠做工有中毒的危險,雖然工廠方麵答應給他們做詳細的體檢,但工人們卻不罷休,說是鎘中毒潛伏周期長,誰知道自己中沒中毒,要求工廠作出巨額賠償。

省台熱點訪談欄目對“安東鎘中毒”事件進行了報道,打得唐逸一個措手不及,省台下來人。唐逸卻是半點風聲也沒收到。

市委辦公樓三樓會議室。圍著橢圓形會議桌,除了軍分區司令李雷。十二名常委悉數到齊。

孫玉河召開緊急常委會,討論“鎘中毒”事件,並且在會上作了自我檢討,說得聲情並茂,自己對招商引資監督不嚴,令安東這個旅遊之鄉被嚴重汙染等等,到最後,幾乎是聲淚俱下。

唐逸冷眼看著他的表演,看著桌上地材料,是市委辦公室準備地,關於鎘鎳電池廠對環境,以及工廠工人身體的危害,有國外相關工廠的案例。

在座常委都沉默著,會場裏,除了喝水地聲音,就是翻動紙張地聲音。

毛海山是繼孫玉河後第一個發言的,他皺眉道:“政府辦不是組織相關部門進行了突檢嗎?沒查出任何問題,飛鷹廠地防護措施是極為嚴密地,廢水排汙係統更是世界一流水準。”他對這些不大懂,說起來也就顯得沒多少底氣。

郭江冷笑道:“突檢?海山書記,你也太迷信這兩個字了吧?一些基層幹部的作為你還不清楚嗎?你能保證事先沒人給飛鷹廠通風報信?”他和毛海山幾次在碰頭會,常委會上交鋒,已經作下了仇,這種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毛海山沉默下來,拿起茶杯喝水。

郭江又一臉沉痛的道:“作為主抓經濟的書記,我對企業的監督不力啊!以後,我會吸取教訓,抓好全市企業的安全生產,監督管理。”

唐逸笑笑,郭江還真沒啥鬥爭水平,明目張膽的搶班奪權,現在說這話,味道可不大對。

果然孫玉河就看了郭江一眼,想來是心裏罵他飯桶。

但孫玉河隨即道:“郭江同誌說的沒錯,我看黨委需要成立個企業監督管理的機製,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一句話,順著郭江地話風,即幫郭江查缺補漏,又輕輕巧巧要從政府奪權。

孫玉河又問唐逸:“市長,你地看法呢?”

唐逸笑笑,“事情還沒查清楚,現在咱們要作的是挽回負麵影響,我個人來說,是相信飛鷹廠地管理的,現在咱們貿貿然拿出比較激進的措施,等於宣判了飛鷹廠死刑,對飛鷹廠不公平,對本地企業來說,咱們黨委和政府就是他們的娘家,企業出了事,不問清原因,父母就將它丟掉,對咱們招商引資的環境會造成極壞的影響。我看,還是等相關部門查清楚,再討論責任,管理等等,是不是更好點?”

孫玉河凝視了唐逸一會兒,大概是不知道唐逸哪來的信心吧,現在還在幫飛鷹廠頂缸,隨之而來的後果不清楚嗎?

唐逸麵色依舊那樣平淡,孫玉河微微點頭:“就依市長的意見辦,但我保留意見。”

常委們一片嘩然,都看向孫玉河同唐逸。

市委書記保留意見,中國這片土地上,大概自從有了常委會製度後,這是破題第一遭吧,這句話份量太重了,含義極為豐富,無疑將唐逸逼上了懸崖。

一個搞一言堂的二把手,逼得一把手在常委會上保留意見,強硬的支持犯了錯誤的企業。如果飛鷹廠最後真的被查出有問題,孫玉河向上級反映,則唐逸必定要打包走人。

唐逸也有些愕然,看了眼孫玉河,孫玉河此舉雖然將自己逼到了懸崖邊緣,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孤注一擲?如果自己是對的呢?孫玉河這句“保留意見”無疑會將他這一把手的威信破壞殆盡,他就真的這麽恨自己?

出了會議室,唐逸心情有些沉重,毛海山拍拍他肩膀,唐逸扭頭笑笑,擺了擺手。

毛海山幾乎將身家性命壓自己身上的,如果自己這次敗了,他的政治生涯無疑將會結束,甚至以他以前不幹不淨的底子,鋃鐺入獄都有可能,他,現在怕了吧?

看著毛海山的背影,唐逸輕輕歎口氣。

齊茂林,顧占東,張震等一個個從他身邊走過,都沒說話,但每個人眼神都很堅定,令唐逸微微心安。

唐逸落在了最後,突然想起一件事,走到走廊窗邊,看看左右是上鎖的辦公室,唐逸就拿起電話,撥給小妹,按了幾個號,又停下,轉而撥了陳達和的電話。

“市長,說吧,要我老陳幹啥!”陳達和話裏透著股子痞勁兒,顯然他知道今天孫玉河召開緊急常委會的目的,是以咬牙切齒的發狠。有時候唐逸甚至想,自己如果說將孫玉河幹掉,陳達和是不是也會不折不扣的去執行?

“達和,你馬上調一隊武警去飛鷹廠維持秩序,不要被任何人抓空子破壞飛鷹廠的設備,尤其是汙水排放那塊兒,好像從外麵就可以搗鬼,叫他們盯仔細點

“調武警?”陳達和有些猶豫,他雖然是武警支隊第一政委,但邊防武警的調動,軍分區那邊話語權更重。

唐逸就笑:“李雷那兒,我會打招呼的。“

陳達和嗬嗬一笑:“那就沒問題了!還幹點啥?要不要現在抄孫老二的底兒?”

唐逸笑笑:“抄他幹啥?幹部親屬經商是啥大問題?還不是直係親屬,有用嗎?別瞎折騰,穩著點。”

陳達和笑兩聲,掛了電話。

唐逸這才下樓,仔細想著自己還有沒有遺漏的細節。

這場突如其來的短兵相接,是唐逸完全沒想到的,更是從來未有之凶險,凶險到唐逸方才都微微失態,險些打電話叫小妹調人來看護飛鷹廠。

調特種兵來幫自己看門?現在想想,唐逸不由得又好笑的搖搖頭,唉,要做到處變不驚,何其難?

現在的問題是,就算工廠一切安全防護措施都沒有問題,但卻有受害者,那些安全措施對方完全可以說是飛鷹電池廠事後補救,而這名慢性鎘中毒的工人,想來已經被孫玉河牢牢控製,孫玉河又或多或少知道自己的經濟實力,什麽用錢買通,找人詐唬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想都不要想,或許,孫玉河就等著呢。

唐逸點起顆煙,慢慢向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