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獨自坐在養心殿,已經是臘月二十四了,養心殿空空蕩蕩的,顯得格外冷清,本應該回到後宮去,和皇後等人過小年的,但朱由檢還是坐在了這裏。

周延儒進入養心殿之後,正準備行禮,可朱由檢揮揮手。

“今日過小年,本應該休憩的,朕想到了一些事情,找到愛卿商議,那些禮儀就免去了。”

朱由檢的聲音顯得很是平和,感覺不到什麽,看樣子應該是在心情穩定的情況之下,說出來這番話的,可周延儒卻不是這樣的看法。

崇禎二年,周延儒就進入了內閣,之後很快成為了內閣首輔,深得皇上的信任,可以說他是非常了解皇上的,皇上登基之前,根本是沒有希望成為皇帝的,要不是先帝的身體不好,加之無後,皇上絕沒有機會,也就和其他的藩王一樣,最終是到封地去,老老實實過一輩子,恐怕也正是這樣的原因,皇上在登基之前,一直都在皇宮裏麵,日子不是那麽好過,那個時候飛橫跋扈的魏忠賢,根本沒有將皇上看在眼裏,後來皇上登基,果斷的鏟除魏忠賢,在周延儒看來,這其實是之前就埋下的禍根。

皇上在權力漩渦之中多年,登基之前戰戰兢兢,各方麵都非常的注意,多皇宮之中的鬥爭也是很清楚的,正是因為有了這些認識,有了不同於一般的遭遇,皇上很難真正的信任一個人,所做的很多事情,最終都是以自我為中心,這恐怕就是皇上的悲劇了。

在如何對待蘇天成的問題上麵,這是表現的非常明確的,周延儒猜想,皇上恐怕是想到了萬曆年間的張居正了,甚至是東漢時期的漢獻帝,害怕成為了傀儡,這樣的想法沒有什麽錯誤,可惜蘇天成太優秀了,根本沒有給皇上任何動手的機會。

皇上登基之後,一直都很是要強,什麽事情都追求完美,對自身的要求也是這樣的,缺乏變通,加上難以完全相信他人,這樣的性格放在帝王的身上,必然形成悲劇。更何況大明王朝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今日皇上的態度如此的柔和,肯定是有什麽大事情。

果然,周延儒剛剛坐下,王承恩就拿著詔書走過來了。

周延儒接過了詔書,剛剛看了開頭,身體就開始顫抖了,這竟然是皇上親自寫的罪己詔和退位詔書,皇上準備讓太子朱慈烺繼承皇位了。

匆匆看完了罪己詔和退位詔書之後,周延儒站起身來,準備跪下說話的時候,朱由檢開口了。

“周愛卿,朕已經下定決心了,這麽多年以來,朕勤勤懇懇,想不到大明江山,還是要毀在朕的手裏,朕對不起列祖列宗,朕沒有資格做這個皇帝了,今日就是想著與愛卿商議,朕準備在明日就宣布退位的。”

周延儒跪下了。

“皇上,臣以為不可啊,皇上勤勤懇懇,奈何我大明遭遇這麽多的劫難,此並非是皇上之過錯,滿朝文武大臣是需要承擔主要責任的,臣懇請皇上收回罪己詔和退位詔書,值此關鍵時刻,若是皇上發布了退位詔書,恐怕動搖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周愛卿,站起來說話吧。”

朱由檢的聲音依舊是平和的,但平和之中,帶有了一絲的激憤。

“朕不知道該如何做了,南方全部被蘇天成占領了,北方也沒有多少地方了,唯有這京城四周,尚在朝廷的控製之下,恐怕春節之後,這些地方都不會在朝廷的控製之下了,朕沒有顏麵了,這亡國之君的恥辱,朕是要背定了。”

周延儒低著頭,沒有開口說話,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麽了,任何安慰性的話語,都是沒有多大作用的,江寧營占據了天津,恐怕馬上就要展開進攻了,這樣的時候,除非是能夠想到打敗江寧營的辦法,其餘的都是空話。皇上說出來的這些話,令他想到了崇禎初年,那個時候,皇上不過十多歲的年紀,驟然間肩負重任,滿腔熱血想要振興大明王朝,十六年時間過去了,皇上步入了中年,卻迎來了這樣的局麵,心中的悲愴是可以想象的。

“朕非亡國之君,可朝廷裏麵,都是亡國之臣。”

朱由檢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周延儒的身體再次顫抖,忍不住跪下了,這句話非常嚴重了,等同於完全否決了滿朝的文武大臣了。這也說明了,皇上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了。

想當初皇上剛剛登基的時候,是想著依靠諸多的文武大臣的,也是給予了很多信賴的,最明顯的就是袁崇煥,可後來發生很多的事情,讓皇上越來越失望了,特別是朝廷之中的黨爭和爭權奪利,幾乎讓皇上到了無可奈何的境地,隻能夠再次開始信任太監和錦衣衛了,這裏麵透露出來的轉變,其實就是王朝衰落的前兆了。

或許是感覺到自己的話語說的太重了,朱由檢放緩了語氣。

“周愛卿,平身吧,朕不是針對你說的,朕是想到了這麽多年的事情。”

過了好一會,朱由檢慢慢恢複了情緒,罪己詔和退位詔書的事情,他暫時不提了,其實這也是他發泄內心苦悶的一種方式,皇上就是寡人,沒有朋友,高處不勝寒,內心的委屈沒有地方訴說,隻能夠自己承受,到了這樣的境地了,麵對周延儒發泄一下,也是解脫的方式,他相信周延儒是能夠理解和承受的。

“周愛卿,朕想到了遼東邊軍的事宜,後金韃子在遼東虎視眈眈,朕心裏很清楚,若是全部撤走了遼東邊軍,關寧錦防線很快就要落入到後金韃子的手裏,京城一樣危險了,飲鴆止渴的事情,朕不想做,可朕還能夠有什麽辦法啊。”

說到應對江寧營進攻的事宜,周延儒的注意力開始集中了,其實他早就知道了,皇上麵臨無法選擇的局麵,一麵是虎視眈眈的後金韃子,一麵是勢不可擋的江寧營,兩邊都是無法應對的,不管哪一邊,盯著的都是京城。

“周愛卿,朕想著問問你,可否有其他的解決之道啊。”

周延儒楞了一下,沒有及時開口回到。

其實周延儒哪裏知道,蘇天成放出來的話語,朱由檢已經知道了,也就是蘇天成拿下京城之後,不會傷害皇家諸多人員的性命,更不會做什麽屠城和劫掠的事宜,這本來是一種善意的體現,但在朱由檢看來,就是莫大的恥辱了,皇家身份尊貴,豈能遭受如此的羞辱。

朱由檢內心的想法,周延儒不得而知,但他覺得,目前的情況之下,能夠退一步,或許將來還有機會,遲疑了一下之後,周延儒終於開口了。

“皇上,臣有一個想法,蘇天成已經占領了天津,下一步肯定是準備進攻京城了,皇上可派出官吏,與蘇天成商談,蘇天成若是願意退兵,控製南方,朝廷就承認他的大晉王朝,若是蘇天成執意要進攻京城,那就隻有魚死網破了。”

周延儒說的很是謹慎,邊說邊看著皇上的神色,果然他發現皇上的神情變化了。

“周愛卿怎能說出來如此的話語啊,朕乃是順應天意,繼承大統,就算是蘇天成造反稱帝了,就算是他建立了什麽大晉朝廷了,就算是他通知了整個的南方,甚至是中原了,朕豈能認可,朝廷豈能認可,如此的做法,豈不是認為蘇天成造反是有道理的,朕可不願意給列祖列宗臉上抹黑,朕寧願與蘇天成決一死戰。。。”

周延儒低著頭,不再說話,其實他內心裏麵想到的,就算是皇上你想著與蘇天成決一死戰,恐怕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大晉朝廷已經控製了絕大部分的地區,人家憑借著雄厚的實力,就算是不馬上進攻京城,朝廷也是無法維係的,戶部已經拿不出來銀子了,秋收季節的時候,蘇天成已經占領了南方大部分的地區,而且連續的征伐,消耗了大量的銀子,府庫裏麵幾乎空了,這個時候不需要蘇天成征伐,朝廷收不到賦稅,自身就會垮掉了。

周延儒更加的清楚,調動遼東邊軍,需要大量的銀子,至少糧草是需要保證的,朝廷已經拿不出來這些銀子了,還能夠指望人家拚死廝殺嗎。

離開養心殿的時候,周延儒有些糊塗了。

王承恩所言之事,應該是有關遼東邊軍的調動事宜,可皇上為什麽沒有直接說到這件事情,難道是知道府庫沒有銀子了,難以維係幾十萬遼東邊軍的開銷嗎,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事情,按說遼東邊軍暫時是能夠維係的,遼餉至少還能夠維持幾個月的時間,今後的事情就不要考慮了,失去了京城,什麽都沒有了,還考慮遼東邊軍的今後幹什麽。

周延儒雖然有了腳踏兩隻船的做法,可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想著大明王朝興旺起來的,不管怎麽說,兩度成為內閣首輔,這等的榮耀,其他人是沒有享受過的,拿了俸祿就要做事情,在能夠想到辦法的基礎之上,還是要為朝廷的生存考慮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