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亭進入天津不是很順利,他是南方人,對北方並不是很熟悉,加之天津的地位沒有那麽重要,渠清澤和蘇俊組織的情報網絡,在天津的發展隻是一般,不過有利的方麵也有,那就是蘇天成擔任薊遼督師的時候,直接管著天津,故而在天津的官吏之中,還是有不少的關係,加之大晉王朝成立之後,勢如破竹,大明朝廷已經是岌岌可危,眼看著不能夠維係了,一些官吏還是想到了自身的後路,有意無意與大晉朝廷靠攏。

天津成為了江寧營與明軍決戰的地方,戒備森嚴,不是什麽人都能夠入城的,特別是那些身材健碩的年輕人,更是被嚴格的盤查,天津城的四門,都駐紮有軍隊,一旦出現了風吹草動,軍士馬上就會行動,直接斬殺可疑的人員。

柳敬亭的身材一般,加上臉上有麻子,故而不會引發守城軍士的注意,在知道了諸多的情況之後,為了能夠順利的進入天津城,柳敬亭做了精心的準備,打扮成為了一名小商賈,因為戰火的牽連,不得已進入天津城避難,但這樣的身份,免不了遭受軍士的敲詐,所以身上還是要準備一些碎銀子。

天津城池的地盤很大,從南門進入城池之後,柳敬亭並不著急,如何的能夠見到陳新甲和王道直,他內心已經有了盤算。

天津城內也是一片蕭瑟之氣,大概是江寧營逼近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能夠居住在天津城池之內的居民,和農民還是有著一定區別的,至少他們的嗅覺要靈敏很多,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朝廷的軍隊根本無法抗衡,天津城被拿下是遲早的事情,隻是苦了城裏的居民,哪一次的戰鬥廝殺都是最吃虧的,刀劍無情,軍士殺紅眼了,管你是不是老百姓啊。

柳敬亭能夠感覺到這樣一股的蕭瑟之氣,來到天津之前,渠清澤已經給他說了城內大致的情況,有錢人幾乎都離開天津了,有的直接到京城去了,有的進入山東了,留在天津城內的,大都是一些沒有什麽門路的居民和小商賈,這些人無法離開天津,他們沒有足夠的銀子在外麵消耗,陳新甲帶領大軍進入天津之後,情況更加的糟糕,物價也開始上漲,城內老百姓的生活更加的困難,而且軍士對城內的管控是非常嚴格的,稍微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視為奸細,不問緣由遭遇斬殺。

柳敬亭低著頭,走了一段路,準備找一家客棧住下,已經是蘇州府知府的鄭克友,本來是天津人,在天津有著一些關係,柳敬亭進入天津之後,自然會到事先確定好的城隍廟去接頭,但這一切都不能夠著急,城池之內的氛圍,也令柳敬亭小心了很多,這裏可不能夠與南京比較的。

腹中饑餓的柳敬亭,進入了一家規模不是很大的酒樓。

按說酒樓裏麵應該是熙熙攘攘的,但進去之後,柳敬亭感覺到很是奇怪,幾乎聽不到什麽說話的聲音,若是不注意,還以為酒樓裏麵沒有什麽人吃飯,這種氛圍實在令人無語。

找到一個角落坐下之後,夥計過來了,大概是柳敬亭的一身打扮隻能夠算是一般了,夥計沒有表現出來什麽熱情的態度,有些心不在焉,更沒有請柳敬亭上二樓的雅間去吃飯,柳敬亭沒有在意這些,迅速點了幾樣酒菜。

柳敬亭點完酒菜之後,夥計再次開口了。

“客官,這裏有規矩,食不言寢不語,還望客官不要高聲喧嘩。”

柳敬亭大為吃驚,看著夥計,幾乎要發脾氣了,自己到酒樓來吃飯喝酒,難道還有那麽多的規矩,以前是從來沒有遇見過的,不過他肩負重任,不能夠輕易暴露身份,或者因為小事情的糾紛,耽誤了大事。

進來幾個書生摸樣的人,也在一樓坐下來了,夥計似乎對這幾個人很是熟悉,很快走過去了,態度也是差不多的,不過夥計在幾個讀書人麵前低聲說了一些什麽,令幾個書生的臉色不是很好。柳敬亭估計,這幾個書生估計也是聽到這句話了。

酒樓的氣氛,令柳敬亭感覺到了壓抑,看樣子陳新甲和王道直進入到天津之後,對這裏的管控是非常嚴格的,導致眾人都不敢多說話了,按說夥計是絕不會輕易說出來這樣的話語的,掌櫃的難道不想做生意,肯定是沒有辦法的情況之下,才會有這等表現的,畢竟禍從口出,若是犯了什麽忌諱,酒樓恐怕也承擔不起責任的。

柳敬亭沒有心思喝酒了,這樣的氣氛之下,就算是瓊漿玉釀,喝倒嘴裏也沒有什麽滋味的,還是早點吃完飯之後,找一家客棧安頓下來。

酒樓裏麵突然進來了一幫軍士。

這些軍士進入酒樓之後,氣氛就完全不一樣了,軍士可不會顧忌什麽,大聲的開口說話,在一片安靜的氛圍之中,顯得特別的突兀,夥計看見這些軍士之後,連忙迎上去,臉上帶著笑容,櫃台裏麵的掌櫃也迎上去了,臉上同樣帶著笑容。

夥計請軍士到樓上的雅間去,可惜這些軍士不願意,認為雅間沒有多大的意思,其中有一個軍士說了,本來就不是雅人和讀書人,坐什麽雅間啊,就在一樓的大堂裏麵就可以了。

軍士進入到酒樓裏麵,柳敬亭的注意力開始轉移了,吃飯的速度也慢下來了。

軍士如此隨意的進入到酒樓來吃飯喝酒,在江寧營看來是不可能想象的事情,江寧營的軍規是非常嚴格的,尤其在細節方麵,是蘇天成親自確定下來的,譬如說這進酒樓吃飯的事宜,將士休沐的時候是可以到酒樓吃飯的,但不能夠穿著軍服進入酒樓吃飯,若是穿著軍服進入酒樓和青樓,那是要嚴厲懲處的。

決戰前夕,天津的守衛如此的嚴密,駐守這裏的軍士居然能夠隨意的出入酒樓,這從側麵也表現出來了,明軍的管理製度是存在極大缺陷的,但也表明了,明軍的將領,對於這次的戰鬥,恐怕看法是有些悲觀的。

大堂裏麵的食客,對於這些軍人都很是忌諱,本來還有一些人吃飯喝酒的時候,小聲說話,但軍士進來之後,基本沒有誰說話了,尤其是那幾個讀書人摸樣的人,匆匆吃完之後起身離開了,眉態之間,顯露出來了不屑和厭惡。

這些軍士吃飯喝酒顯然沒有什麽顧忌,大口喝酒大聲說話,隻不過話語之中沒有牽涉到什麽天津防禦的情況,這些軍士顯然身份不高,不可能知道多少機密的事宜。

柳敬亭聽得很是仔細,這些軍士說到了天津城內哪家酒樓酒菜的味道不錯,哪家青樓的女子漂亮等等,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沒有等到軍士吃完,柳敬亭就離開酒樓了。

在酒樓裏麵看到的情形,令柳敬亭的看法出現了很大的改變,原來以為,二十多萬的明軍守在這裏,江寧營就算是進攻,恐怕也要付出不少傷亡的,可現在的認識不一樣了,不要小看軍士在酒樓吃飯這個細節,表現出來了不少的東西。

第一是明軍的管理製度不嚴格,對軍士根本就沒有嚴格要求,軍士也表現出來了散漫和消極,這樣的態度,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來說,是極為不利的,說的直白一些,就是明軍缺乏了鬥誌,沒有堅守城池的信心,恐怕戰局稍微不利,就可能出現崩潰的局麵。

第二個方麵是最為重要的,那就是天津城內的老百姓,甚至包括部分的讀書人,對軍士的印象是很不好的,甚至可以說是厭惡的,軍士進入了酒樓,諸多的食客就不說話了,幾個讀書人摸樣的人帶著厭惡的情緒離開了,這充分說明了人心的向背,可不要小看老百姓的態度,很多的時候,軍士在前麵抵抗,後麵的老百姓不支持,軍隊就會失去信心的,至少也是難以持久的。

聯想到天津城內的蕭瑟之氣,柳敬亭基本有把握了,若不是需要見到陳新甲和王道直,這個時候,柳敬亭甚至準備離開天津城了,回去給皇上稟報這裏的情況,建議江寧營可以今早的攻打天劍,不需要消耗多少的氣力,就可以輕鬆的拿下天津城。

找到附近一家客棧之後,柳敬亭很快住下了。

已經是臘月十六了,以往這個時候,大街上和城隍廟附近是非常熱鬧的,老百姓盼望春節的時候,能夠好好的輕鬆一下的,可今年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了,整個的天津城內,無法感受到春節的氣息,大街上空空蕩蕩的,就連一向熱鬧的城隍廟,也顯得很是冷清了。

在大街上轉悠的時候,柳敬亭發現了很多的軍士,這些軍士散落在各個路口,或者是集鎮之中,時時刻刻都在盤查過往的人員,大街上行走的人員,也都是匆匆路過,沒有多少閑逛和停留的,商鋪更是生意慘淡,應該是能夠賺錢的春節之前,居然遇見這等的寒流。

從看到的情形分析,天津城內,已經陷入到草木皆兵的氛圍之內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