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天成的這種態度,不僅僅是激怒了劉雲清等東林四公子,就是柳如是,眼神裏麵,也透露出來了擔心和迷惑。

“蘇公子要是認為我等的認識有誤,還請提出來更好的建議,莫不是瞧不起我等,或者說不出話來,自我掩飾。”

“哈哈哈。。。”

蘇天成仰頭大笑。

“劉公子,黃公子,易公子,鄒公子,你們自詡為東林四公子,想必是才學驚人的,我有幾句話,送給你們,期盼你們在議論朝政的時候,也多多自我反省一下,當然,你們若是不想聽,我也沒有辦法。”

“有一句話,想必你們是知道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及文章,大凡我等讀書人,少年時意氣風發,激揚文字,指點江山,將一些所謂的世事和人情,皆拋諸腦後,隻知道一心向前衝,不管人間是非,將衝動當做勇氣,將直率當做個xìng,自以為人世間完人,甚至是救世主,有朝一rì入朝拜將為相,必能夠振興朝綱,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殊不知這一切的想法,最終會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最為可怕的是,沉湎其中不自知,庸庸碌碌空談朝政,尚自以為清流,對於那些不願意附和的讀書人,橫加指責,最終的結果,自身成為最大的宵小之輩。”

劉雲清等人的臉sè變了,他們想不到,蘇天成會這樣說。

“你、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們?”

“嗬嗬,你們不服是吧,剛剛你們不是提出來朝廷三大弊端嗎,拋開這些大事情不說,我來問你們幾個雞毛蒜皮的事情,看看你們是不是有什麽好辦法,若是你們能夠說出來好的解決辦法,我甘拜下風。”

“陝西、山西、河南、山東等地,連連遭遇災荒,農民缺衣少食,賣兒賣女,無法生活了,你們是不是想到好的辦法解決啊?”

“朝廷當拿出銀子來,賑災啊。”

“很對啊,若是朝廷沒有銀子,怎麽辦啊?”

“這,朝廷怎麽可能沒有銀子啊?”

“劉公子,你說的多輕巧啊,那我來問你,你是生員,是讀書人,你可曾上繳朝廷一錢銀子的賦稅,你可曾為朝廷或者是黎民百姓做過捐獻過銀兩,你等東林書院讀書人,一味的維護官僚士紳的權益,克己複禮,遵照祖宗的法治,朝廷哪裏來的銀子。”

劉雲清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蘇天成可不會停下來。

“我再來問你們,後金侵襲,流寇作亂,你們認為該當如何啊?”

“當然是派大軍剿滅啊。”

“嗬嗬,說的很對啊,你們剛才不是說了嗎,朝廷加征遼餉,戶部尚書畢大人乃是最大的激ān臣嗎,會置大明亡國嗎,這征戰是要銀子的,那你們的意思,大明將士,憑著一腔熱血,不吃不喝,去剿滅流寇、去抗擊後金,如此聲譽多好啊。”

劉雲清等人,漲紅了臉,一直沒有說話的易禮高,開口說話了。

“蘇公子不要混淆,我等說的是朝廷大事,隻是提出來建議,隻有做好這些大事情了,其餘的事情,自然是沒有什麽問題了。”

蘇天成是在有些忍不住了。

“一派胡言,就憑著你們這些認識,若是進入了朝廷,禍國殃民,自以為認識超絕,自以為品德高尚,做錯事情說錯話的時候,也是那麽的理直氣壯,也是那麽的坦蕩自如。你們是讀書人,千裏之行始於足下的道理都不能夠明白,小事不去做,大事不會做,還配議論什麽朝政。”

雅間裏麵,一時間安靜下來了,劉雲清等人,大概是沒有受到過這樣的指責,有些不適應了,柳如是看著蘇天成,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蘇天成所說的話語。

兩分鍾之後,鄒平章站起來,準備開口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蘇天成笑了笑,看來所謂的東林四公子,還是不服氣。

“前麵說了不少的大道理,也罷,你們肯定是不服氣的,那好,我就問最為簡單的問題,請四位公子回答。”

“就說這流民的事情,如果你們看見一個沒有飯吃的農民,奄奄一息,你們會怎麽做?”

鄒平章看了看蘇天成,毫不猶豫開口了。

“當竭盡全力,解衣推食。”

“很好,遇見十人你們怎麽辦?”

“亦當全力照顧。”

“遇見百人、千人乃至於萬人,你們又當怎麽辦?”

鄒平章看著蘇天成,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易禮高站起來了,有些不服氣。

“蘇公子如此的詢問我們,不知道你又什麽好的辦法。”

“我很奇怪,你們都是讀書人,這麽簡單的事情,難道不清楚嗎,《老子》中間有一句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你們若是用這個道理來回答,我會覺得,你們善於思考,能夠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遺憾的是,你們想到的全部都是大事情,至於說這類的小事情,是不屑於思考的,也罷,我沒有什麽問題了。”

說完這些話,蘇天成準備離開雅間了,和這些書生在這裏空談,沒有任何的意義,白白的消耗時間。

“蘇公子且慢,我等眼拙,從來沒有見過蘇公子,不知道蘇公子可否告知來曆啊。”

這一番的辯論下來,劉雲清等人,顏麵盡失,他們自然是有些不服氣的,原本以為,蘇公子不過是尋常的讀書人,此刻才知道,人家是有來曆的,說出來的話語,不是普通人所能夠表述出來的。

“我是蘇天成,字坤元,敕封江寧縣知縣,四位公子若是有什麽不服氣的地方,他rì有機會,我們盡可再行辯論。”

劉雲清等人屁股上像是安裝了彈簧,一下子都站起來了。

“莫非、莫非是山西鄉試解元、會試會元,殿試榜眼的蘇學士。。。”

“學士稱呼不敢當,在下不過是普通的朝廷命官,今rì和幾位公子交談了,獲益頗多,不過我也隻能夠從小處著眼,做一些小事情了。”

“蘇大人的教誨,我等牢記了,蘇大人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sāo數百年,乃是我等的座右銘啊,剛才我等狂妄了,蘇大人萬萬不要介意。”

蘇天成搖搖頭。

“前倨而後恭,不是我等讀書人的風範,你們議論朝政,抒發心中感慨,無可厚非,我也絕不是那種好麵子之人,有什麽話,盡管直說,我們可以坐下來爭論,甚至可以爭吵,剛才我也有些不對,響鼓不用重錘,我也是想著,你們是有才學之人,最好是能夠靜下心來,拋開所謂的清高,實實在在讀書,踏踏實實做事情,我曾經在太和殿大殿之上,有過另外的一首詩,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丈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你們若是能夠品味其中的意思,自然能夠明白我今rì的苦心。”

柳如是早就驚呆了,她沒有想到,蘇天成竟然是江寧縣知縣,也就是說,蘇天成是時時刻刻在南京城的,不是殿試之後,到處巡視的。

今天的辯論,蘇天成始終站在主動的立場,站在一定的高度,仿佛是在教授學生,這樣的氣度,哪裏是一般人能夠表現出來的。

看見蘇天成站起來,準備離開,柳如是不管東林四公子,站到了蘇天成的身邊,挽起了蘇天成的手臂。

這個時候,東林四公子,已經是泄了氣的皮球。

他們就是再狂妄,在會試會元、殿試榜眼蘇天成的麵前,也不敢自大,人家的學識,連皇上都是欣賞的,而且他們的另外一位先生錢謙益先生,也是對蘇天成的詩詞,推崇不已,說自己都寫不出來這樣的詩詞,他們還有什麽可以得瑟的。

再說了,剛剛蘇天成的一番話,雖然說得很是激烈,可也是實際情況,他們不知道朝廷裏麵的事情,也不熟悉農民的生活,不過是東林書院上課的時候,聽到老師的傳授,加之和同學一起議論,才有的這些感慨。

他們的討論,從來沒有深入,說得不客氣一些,就是沒有結合實際,空對空,發一番的牢sāo,主要關心的是風花雪月的事情,遇見了真正的朝廷命官,也隻有乖乖聽話的份。

劉雲清是四人中間,年紀最大的,已經二十五歲了,見識畢竟多一些,也明白蘇天成的意思。

“蘇大人今rì一番話,在下受教了,若是有機會,懇請大人到書院去,我等仰慕大人的文采,再次聆聽大人的教誨。”

蘇天成微微點頭,看來這東林四公子,到底是年輕,還沒有到冥頑不化的程度,自己到江寧縣來了,也是要招募一些人才的,讀書人是中流砥柱,這是不能夠否定的事實。

“今rì的辯論,很有意思,若是有機會,我會再次與你們探討的,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做法,還是有些偏頗的,你們最好是能夠了解一下實際情況,不妨親身去體驗,我也是從這裏麵,一步步走過來的,當初曾經出門遊曆好幾次,收益頗豐,經曆這些之後,相信你們能夠提出來更多的真知灼見。”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