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確有兩種人生活在黑暗中,一種人是罪犯,一種人是臥底。隻不過兩者的區別在於,一種人享受黑暗,一種人裝作享受黑暗。而當警察的人都知道,一旦作為臥底之後,自己之前所擁有的一切都要拋棄。

身份,朋友,甚至是自己的家庭,都要拋棄。而且,一旦選擇做臥底之後,打死也不能和家裏聯係,這是命令,也是規矩。有軟肋,就有把柄。有把柄,就沒有辦法繼續當臥底。而臥底犧牲之後,他的名字不會出現,他的功績無人知道。

因為警察犧牲了,他的家人還在。為了讓其餘的警察不敢繼續再當臥底,罪犯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對付犧牲警察的家人。上至八十歲的母親,下到幾歲的孩子,統統都不會放過。這樣,就能威懾其餘的臥底,讓他們早早放棄。

如果我的父母真的是警察臥底的話,那麽為了不讓我受到牽連,把我丟棄在監獄門口,並且偽造出一個罪犯父親來混淆罪犯的視聽,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而這也就能夠解釋,為什麽青城監獄根本就沒有我父親的原因。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二十年過去了,我父母現在是什麽情況?想到了這裏,我的心一沉,作為一名臥底,五年的臥底常見,十年的不常見,二十年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如果我的父母恢複了警察身份,一定會來找我。

可二十年都過去了,我依舊沒有父母的一丁點兒消息,這也就是說,凶多吉少。

我閉上了眼睛,深呼吸著,我沒有想到,自己換來的竟然是自己父母很可能已經犧牲的信息。可如果他們真的犧牲了,為了保護家人,也一定沒有召開追悼會,甚至大多數人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警察。

在當初緊急情況下被扔到監獄的我,自然也沒有人知道我是警察的孩子。那麽,一定要詢問更高級別的領導,才有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隻是造化弄人,如果此刻我還是特別行動小組的一員,我就能托邵組長幫我問問部~長,可現在……

“那你知道,我父母怎麽樣了麽?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一點兒線索都沒有麽?”我看著趙明坤,希望趙明坤能夠告訴我些更多的事情。

趙明坤搖了搖頭,輕輕的說道:“再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隻不過,我們現在還活著不是麽,或許,總能夠查清楚的。你也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從一個已經被抓了的罪犯口裏,我了解到,當初你父母應該是在一個販毒組織裏臥底的。這個組織發展了到了現在,在警方的努力下,規模越來越小,卻也越來越隱蔽。”

“但是!”趙明坤話鋒一轉,說道:“可他們也越來越謹慎,越來越狡猾,而這些人,你應該也認識。”

我的眼前一亮,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癩三!”

趙明坤看著窗外,在屋子中踱步,似乎思考著什麽,片刻,她才說道:“沒錯。二十多年前,癩三開始接觸到了毒品。在其後的幾年時間裏,他跟著別人了解了一係列

製作銷售毒品的過程,在此期間,他染上了毒癮。”

我點了點頭,邵組長帶我出來的第一個案子,就牽扯到了這個癩三,可沒有想到,他竟然和二十年前的事情也有聯係。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父母的情況。

“有了毒癮的人好控製,然後,癩三就開始幫忙進行毒品的銷贓,這也是要證明自己不是臥底重要的一環。”趙明坤不疾不徐的說道:“這個時候,癩三已經成了這個組織的一員了。以販養吸,這是這些人的常態。當年這個毒梟被扳倒之後,癩三消失了很長時間。”

而此刻,趙明坤的話和當初林舒告訴我的逐漸聯係成了一個整體,我開口說道:“當年的行動並沒有把毒販一網打盡,有幾條漏網的魚。他們發現了我父母是臥底,於是追殺他們。情況嚴峻之下,他們把我丟在了青城監獄門口。”

我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刺痛讓我變得更加清醒:“之後,癩三主動進了戒毒中心,以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方式逃過了追捕。在戒毒中心,癩三憑借自己超人的意誌,把賭癮生生的戒了。出來之後,上麵的人都倒了,所以癩三接手了這個販毒網絡,開始自己幹。”

“直到!我們再次發現了這個販毒網!”我開口說道:“癩三,老張頭等人,都是這其中的一員。那麽找到癩三,就能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了!兜兜轉轉,沒想到竟然還是落在了他的頭上!”

趙明坤看了看我,然後說道:“隻不過在被你們發現之後,癩三帶著手底下的人都投靠了吳醉。”

我皺起了眉頭,說道:“隻是吳醉到底是什麽人,一直都帶著麵具,從不以真麵目見人。而且看他的年齡並不大,為什麽能讓這麽多人都聽他的呢?關於吳醉,你知道些什麽?”

趙明坤轉身看著我,說道:“關於吳醉的事情,你最好是不要攙和。難道你不覺得,多少次了,吳醉都在針對你。明明你可以離開這個圈子,做一個正常的人,去做點小生意,去做點小買賣,我有很多錢,我可以都給你。隻要你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城市,別攙和這些事情了行麽。”

趙明坤的話甚至有些急迫。

我不懂,為什麽趙明坤對我如此的特別,似乎處處都在維護著我,保護著我。而我也不知道,趙明坤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好像她對我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卻不是男女之情。趙明坤,一定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我疑惑的看著趙明坤,說道:“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不希望趟這趟渾水?”

“隨時都會死去你明白麽?”趙明坤壓低聲音,但卻很有氣勢:“我不想你二十多歲就死了。”

“你不也是麽?”我反駁道:“你今年三十歲,七年前,你和我年齡一樣大。七年了,你不也一樣過來了麽?”

趙明坤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們不一樣,我的的確確殺了人,我雙手沾滿了鮮血。很多人,你知道麽,都是無辜的人!他們什麽壞事都沒有做過,他們本本分

分。可是他們被我殺死了,就那樣被我殺死了,沒有餘地,不留情麵!”

“你呢?”趙明坤幾乎是喊了出來:“你不一樣,你從來沒有殺過人,盡管你被通緝了,可一旦邵世林認真起來,很快就能證明你的清白。自從楊小娟變成植物人之後,他就再也不是原來的他了,變得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選中別人來查這件事情,你明白麽?你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會證明你的清白。”

我被說的啞口無言,靜靜的看著因為激動而顫抖著的趙明坤。

良久,我開口說道:“特別行動小組之所以成立,是用來抓你的,你明白麽?”

趙明坤說道:“當年的那件事情,我比你更清楚。石華成開槍射中了楊小娟,邵世林一把刀子刺入了石華成的脖子。幸運的是,兩個人都沒有死。不幸的是,一個人永遠的成了植物人,一個人從此再也沒有辦法正常說話。”

頓了頓,趙明坤說道:“如果組織裏的人一天不全部落網,石華成就不會被槍斃,你明白麽?邵世林之所以想要抓到我,就是希望能盡快的槍斃石華成。槍斃他曾經的師傅,槍斃我的養父。”

“可是石華成開槍射擊了楊小娟。”我說道:“師傅是這樣對待自己徒弟的麽?”

趙明坤搖了搖頭,說道:“石華成壞,壞到骨子裏。石華成也好,好到骨子裏。當年石華成的槍法在警局是數一數二的,那一槍,瞄準了邵世林的肩膀。可楊小娟突然的出現,讓這一槍打在了楊小娟的胸口。你以為他就不難過麽,你以為他就鐵石心腸麽?”

“如果不是為了救自己的女兒小石頭,他又怎麽會這樣做!”趙明坤眼睛中含~著淚:“而如果不是因為要救小石頭,我又怎麽會這樣。賭上自己的人生,走上一條再也不能回頭的路。是啊,從我們決定的那一刻,故事的結局都寫好了。我們,除了一條道走到黑,還有什麽辦法呢?”

趙明坤跪在了地上,默默的流著淚。

“你知道麽,二十歲之前,我的養父石華成告訴我,他一定會讓我成為一名警察。”趙明坤聲音有些低沉,我能聽出她強忍著自己的情緒:“我等了二十年,可某一天醒來的時候,一切就都變了。罪犯的女兒永遠是罪犯,改變不了的命運!”

趙明坤看著我:“可你不一樣你知道麽,警察的兒子,就算當不成警察,也千萬不要像我一樣好麽。我已經沒得選擇了,可你還有,你還有選擇。不要堵上自己的人生,一條道走到黑。就算,就算是我求你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寂靜和黑暗成了我人生的常態,我習慣了這樣的環境,習慣了這樣的人生。如同在黑漆漆的房間中,一個女人跪坐在地上哭泣一樣,這個場景,我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過,在我記憶中的深處,似乎隱約有什麽東西在呼應著她。

平淡的人在尋找瘋狂,瘋狂的人在追求平淡。

而他們,誰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