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坤就這樣消失在了黑暗中,沒有回頭。我看著趙明坤的背影逐漸融合於背景中,似乎還不敢相信,這麽快,我們就又相遇了。而我也沒有想到,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和趙明坤提出了這麽一個條件來要求合作。

邵組長為了自己的女朋友楊小娟,下定決心要逮捕趙明坤,算是為自己也為楊小娟一個交代。關增彬之所以選擇了這個專業,無非也是因為楊小娟。而如果我選擇將這件事情告訴邵組長和關增彬,趙明坤一定會被逮捕。而如果我選擇將這件事情守口如瓶的話,就會錯過一次逮捕趙明坤的最好時機。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會有這麽一種感覺,總覺得趙明坤和我一定是有一種什麽關係的。趙明坤的性格多疑,說話的時候總喜歡將自己真實的想法藏起來,說一些有時候看起來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來營造自己的神秘感。

或許A區的那個老頭子說的好,我們骨子裏其實都是一樣的人。都不相信別人,卻還要裝出一副很是熱情的樣子。正如趙明坤所說,我們這樣的人或許死不足惜。有的時候,我還挺厭惡自己的。

不過伴隨著人生下來的那一刻,好奇心就是拋棄不了的東西,二十年過去了,我依舊想要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誰,想知道自己的父親到底犯了什麽罪,到底是死是活,也想知道,自己的母親拋棄我的時候有沒有一絲的悲傷和難過。

我搖了搖頭,不再去思考這些目前還沒有一丁點消息的問題。

可能有些人生下來就是孤獨的,我們隻是被上帝拋棄了的一個。

回到市局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可公安局之中燈火通明,依舊是一副忙碌的景象。我剛推開門走進了大廳,一個警察便遠遠的招呼我:“吳夢吳隊長,他們已經在裏麵開會了,等著你呢,讓你回來第一時間通知你。”

我點了點頭,往會議室裏麵趕去,看看手機,並沒有人給我打電話。

推門走了進去,看到裏麵已經坐滿了人,邵組長和李組長正坐在最前麵,其餘人分坐兩側,此刻都安靜的看著文件。兩個組的組員都到齊了,卻唯獨缺了小劉一個人。之前離開的時候小劉還在市局,現在不知道又幹什麽去了。

邵組長衝著我擺了擺手,說道:“坐吧,聽穀琛說你出去辦事去了,辦完沒有?”

我點了點頭。

邵組長開口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等小劉了。”

我插嘴問道:“小劉幹什麽去了。”

“說是調查調查死者信息去了。”李組長的一個胖胖的隊員說道:“他說讓我們開會,他就不回來了。”

瑪麗姐輕輕的敲了一下桌子,將我們的注意力吸引到她這裏,瑪麗姐這才給我扔過來一份文件:“第三個故事。”

該來的事情還是來了,當第三個故事出現的時候,我們就該明白,凶手在不久後就會作案了。這是一種極其無奈的感覺,你明知道你自己閱讀故事的同時,凶手已經開始了自己的殺人計劃,可你就是沒有辦法阻止。

眾人都靜靜的,在閱讀這第三個

殺人故事。

我翻開了文件,發現這份文件是已經被人用紅筆標記了的,看樣子是有人已經閱讀了的。這第三個故事,是這樣寫著的: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我並不是一個好人。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一個工人,在流水線上做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工作,裝配手機的工作。說實話,做到我這個年紀,賺得錢不能說少,可也絕對算不上多。

這實在是一個乏味的工作,我想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種工作和這個工作一樣——隻需要一天你就會對自己的工作感覺到厭煩。站在車間流水線上的時候,我竟然想不起自己已經在這個工作崗位上幹了二十年的時間了。

可現在這樣的日子,是我在十八歲的時候就想明白了的,日複一日完全沒有變化的工作。你隻需要將手機殼和手機裝在一起,這是一個沒有任何經驗隻需培訓五分鍾就可以勝任的工作,當然,你需要四分鍾來穿一套工作服。

這是一個從你上班第一天,就可以想到退休最後一天在幹什麽的工作。組裝,隻有無盡的組裝。雖然手機不停的變化著,可這樣的工作卻是一模一樣的。如果此刻我雙目失明,仍舊可以勝任這樣的工作。

今天,正對著我的窗戶外麵的那棵剛剛長出了嫩芽的柳樹,一共有三千二百五十一根樹枝。今天,遠處的李大姐第三十二次提到了自己的兒子不成器。今天,主管僅來了九次,比昨天要少一次。

我不止一次的想要殺人,我說過,在嚴格的意義上來講,我並不是一個好人。

我時常幻想,會不會在下一刻,就有人會被卷入機器中,被強大的機器撕碎成為肉塊,血液四濺,就好像是天上下起血雨一般,我們沐浴在這血雨中,大家都瘋狂的叫喊著,到處都是因為恐懼而狂奔的人們。

我時常幻想,對門的那個死了老公五年的寡婦,每天都有不同男人從她家出來的寡婦,會不會在今夜突然踹開我的門,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就瘋狂的扯掉我的衣服,我還沒有開口說話,她就強吻我。她和我瘋狂的做~愛,直到早晨。

我時常幻想,那個六歲還沒有上學的孩子,那個每天早晨五點就在外麵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的孩子,家裏的大人是不是都死~光了,為什麽會放任一個五歲的孩子天天出來亂喊亂叫呢。或許下一次出門的時候,我就會不小心看到孩子從樓上掉了下去,當場摔成了肉泥。

可這麽長的時間,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平淡。

我的一輩子好像比別人長了很多,我的一輩子好像被別人要短了很多。我喜歡看電影,看搞笑片,我就和電影中的人一起笑,我喜歡看悲劇片,我就和電影中的人一起哭,我喜歡看恐怖片,我就和電影中的人一起瑟瑟發抖。

這我總覺得,一切都少了很多東西。

什麽都沒有發生,又是普通的一天。

當我回到家裏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孤零零的,空蕩蕩的。

五年前我和老婆離婚了,沒有孩子。

我們結婚好長時

間了,算一算,那是在我找到了這個工作的十個年頭吧。這份工作早在二十年前,是鐵飯碗,工資高,讓我有錢買了房子。二十年後,除了房子我一無所有。

“老王,回來了啊,我家下水管不知道怎麽了,你幫我看看?”一個中年婦女站在小區的門口和別人閑聊天,看到我走了進來,她趕緊對著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

一個大~爺說道:“這不是小王嘛,小王啊,我家親戚寄來了一大包的土特產,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實在是沒有辦法把這東西弄上去,一會兒啊,你幫我把東西弄上去怎麽樣?”

我看著大~爺正在和別人下象棋,原來我也很喜歡這個棋牌類運動的,可現在,我已經忘了上一次碰象棋是什麽時候了。

“王叔叔,王叔叔。”幾個小孩圍著我:“我們要吃糖,要吃糖糖。”

“放學了啊。”我笑著說道。

“吃糖!吃糖!”幾個小孩子高興的說道。

我沒有辦法,從口袋裏翻了翻,隻有一張整五十元。一個小孩高高的跳了起來,從我手上奪走了這五十元,他一邊往遠處跑一邊喊道:“買糖吃去咯,買糖吃去嘍!”

大人們在小區裏發出了愉快而高昂的笑聲,而我在這笑聲中上了樓。

好沒有意思,我並不是很想活著。

我給婦女通好了下水管,裏麵是一大團一大團的頭發。我走的時候,他們家裏正在吃飯。下樓的時候,我順便幫還在外麵下棋的大~爺把箱子搬回去,他告訴我放在門口就好,他還要在這裏下一把象棋才回去呢。

那些小孩子還在外麵玩耍,我聽到一個小孩子說道:“你不是說要問他拿一張紅色的毛爺爺嘛,為什麽隻拿了五十元啊,那個亞索的新皮膚,要六十塊錢呢,我還買不起呢。”

另一個小孩子說道:“你傻啊,明天我們還問他要,他一定會給的。”

“真的假的啊。”一個小孩子似乎有點不敢相信,畢竟五十元在這些孩子中,並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另一個小孩子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當然了,我媽媽和我說的,我媽媽說這個王叔叔就是個傻~子,傻不拉唧的,別人讓幹什麽事情都會去做,就是個老好人。你沒看出來嘛,那些大~爺大媽就會使喚這個王叔叔。其實啊,那些事情他們可以花錢找別人做,可他們就不願意花錢。”

那個小孩子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原來他是個傻~子。那傻~子怎麽能有那麽多錢啊。”

“不知道,可能傻人有傻福吧。”另一個小孩說道:“不說他了,明天我再問他要錢。對了,那個EQ二連是什麽意思……”

我聽不懂小孩子的話了。

家裏關著燈,一切都是黑漆漆的,我睡不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已經睡不著了。

我手裏的繩子是幹什麽的呢?

我站在了椅子上,把繩子掛在了陽台頂晾衣架上。

一聲巨響,凳子掉落在地。

那是什麽聲音呢。

(本章完)